话一出口,那两个童子默然良久,方才开口道:“娘娘,人各有志,又岂可强求,四皓虽对我等不善,尚且有救命之恩,况且跟了他们,虽无有新鲜的血液供养,却亦可在死人的脓血臭汁中汲取养分,不似跟了娘娘这般,虽不作恶,但只得餐风饮露,汲取泉水,煞是清苦,我两个身单体薄,意志不坚,难以承受也。”
“倒是娘娘您这两百年只凭汲取泉水所得的些许营养,勉强地维持生计尚且困难,还要散布红雾维护林中山民的安危,您不觉得辛苦么?看您面色这般憔悴,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您又何必为那凶残卑贱人类如此费心,只是白白地苦了自己,让我两位童儿看在眼里,也是颇为痛心。”
“您倒不如放下心中不切实际的执念,随着我等在这荆棘岭上抓人饮血,快意恩仇,管他什么助纣为孽,倒行逆施,只图得眼前快活,滋养身心,哪管死后遭人唾骂,根枯叶焦,又有何不可?”
杏仙闻言横眉倒竖,将手中青鞭一甩,唾一声道:“好孽障,我不来度化尔等,你倒反来攀拉我与尔等为虐,当真是岂有此理?你那都是些自暴自弃的言语,又如何动得了我心,娘娘我今日定要留下这个和尚,你待奈我如何,只管将人放下,快些离开,四皓面前,我自去回话便是。”
两位童子还待要说什么,却见杏仙手中那一根青鞭的首端已幻化出一只龙头,盘旋在空中,嘶嘶嗷叫,不由得面带惊怖,手脚发麻,登时依言将唐三藏稳稳地放在地上,纵身跳起直向密林深处跃去。
她两个疾掠之时,心中犹自不平,恨恨地留下一番言语道:“娘娘遵守约定两百年,今日为了这和尚公开地破戒,实属挑衅,只怕我等去后,四皓震怒,便会亲来与娘娘要人,到那时候扯破脸皮,与面上就不太好看了。”
杏仙听了甩鞭在地,万分不屑道:“本娘娘做事,又何须你两个妮子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只管去四皓面前告本娘娘的刁状,看我如何怕得了他们?”见她发怒,两位童子心下陡然一惊,不及多言,脚下加力,径直去了。
眼见着两人被吓退,杏仙似乎格外开心,当即收了长鞭,转过身来,喜笑嫣嫣地盯着三藏不住地看,直看得目转流波,脸面生花,只是不舍。
唐三藏坐在地上,使劲地揉着被两位童子抓疼了的手臂,抬起头来,表情古怪地看着她,杏仙脸上陡然起了一片红云,满目娇羞,掩面道:“你怎这样看着我,人家长得不好看么?”
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之大,唐三藏只感觉心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一时间头脑空白,讷讷地道:“好看,好看,你仿佛是前世注定了要在这里等我的一般,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止不住地内心欢喜。”
岂料话一出口,杏仙竟猝然变脸,紧咬着双唇,拂袖呻吟道:“不对,你不可能是那个人,他那般地木讷薄情,清心寡欲,你却这般地孟浪跳脱,粗俗直白,怎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三藏闻言止不住心中不服,大失风度,情不自禁地高声叫道:“什么木讷薄情,清心寡欲,也不过是胆小鬼刻意的伪装而已,你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见他竟如此肆无忌惮地诋毁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杏仙狠狠地咬了咬牙,面目表情地蹦出几个字:“大唐高僧陈玄奘。”
这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瞬间把三藏从失态中惊醒过来,只见他陡然从地上站起,双拳紧握,语声颤抖道:“谁,大唐高僧陈玄奘,你见过他?”
杏仙点了点头,撅着嘴,似梦呓一般地说道:“是的,见过一面,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直到我在修罗战场上找到了他,他还奄奄一息,尚有神智,当我将他扶在怀里时,他竟向我笑了笑,说很抱歉,这次的取经任务失败了,待他转世轮回,再踏上取经征程之后,希望我能在这里等他。”
“于是我相信了,就在这贫瘠的荆棘岭上苦苦等待了两百年,期盼着能再见到他,却一直没有像他那样的取经人出现,直到今日,才有你这一个花言巧语的来到此间,看你的扮相是个和尚,模样上也与他有些神似,却不知可是上西天取经的么?”
三藏难掩心中的惊骇之情,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是说两百年前陈玄奘就已经死了,那个修罗战场又在哪里?”
杏仙思索片刻,突然间用手捧着脑袋,继而手抚着胸口,表情痛苦道:“不,想不起来,非但头疼,心口也很疼,像是被生生地撕裂开来,好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