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殿殿下？</p>
若她没记错，和别国不同，自四十年前改制后，大宣皇族只有皇太后、皇后、太子和太子妃才受此尊称。</p>
也就是说……她接连数次梦见的、目下跟夏皙争吵的年轻男子，是继任的皇太子殿下？</p>
连婚约都没定，就被未来小叔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那样”了？</p>
没、没有的！她本人清清白白，又清又白，清白得不得了……</p>
可她必须承认，每次接触的心悸与羞恼，真真切切。</p>
晴容于慌乱间捂住随时要咳出声的嘴唇，视野模糊，耳鸣阵阵，脑海中回旋初见时的诱哄，“乖，别动。”</p>
那时，他的笑颜远胜春深明光，慵懒软语潜藏肆意，曾令她的心迷惘又绵柔。</p>
当她化身为林间鸮，对上他澄澈眼眸，听他念“食我桑葚，怀我好音”，亦有过瞬间失神。</p>
更别说灵魂困在小奶猫体内、感怀身世时，感知他的温柔劝抚、亲昵蹭碾，足以使她彻夜难眠、心如鹿撞。</p>
于他而言，闲来逗弄的从来只是毛茸茸的小动物。</p>
脸红耳热、心跳怦乱、羞耻不已的，是她，贺若晴容，赤月国九公主，大宣未来的亲王妃。</p>
狂躁感自心间腾涌而起，汇注成流，冲破喉咙。</p>
想要死死憋住，已然来不及。</p>
···</p>
院内古树枝桠筛漏斑驳金芒，勾染阁内静坐的那对兄妹，却未能暖和冰冷眸光。</p>
“咳咳咳……”</p>
骤然听闻头顶传出咳嗽声，夏暄面色一凛：“什么人？”</p>
他秘密前来，意在私下规劝，一则对妹妹深信不疑，二则怒火烧掉固有的谨慎，事前竟未曾里里外外搜查。</p>
眼见夏皙同样神色大变，且惊慌躲至他身后，他长眉一挑：“甘棠！拿下！”</p>
话音未落，院外一道魁梧灰影如苍鹰腾飞，破窗而入，眨眼工夫，从楼上提下来一素衣少女。</p>
盈盈不过十六七，体态纤柔，发髻蓬松，衣裙凌乱，一张俏生生的芙蓉脸既有惊吓，亦含愤怒。</p>
夏皙震悚且羞愤：“你！你为何在这儿！”</p>
“我……我在睡觉……咳咳……”</p>
晴容细想兄妹所谈，必然不愿为外人所知，正想谎称自己刚醒、半句未闻，岂料咳个不停。</p>
脸颊绯红，水眸绕雾，欲辩难言。</p>
太子刚柔并济的轮廓映入泪眼，远比梦中所见更英气俊朗。</p>
可那份陌生的端肃冷冽，堪比霜风冰雨，教她难以抑制地颤了颤。</p>
夏暄眼神锋锐如刀：“此为何人？胆敢窃密！”</p>
晴容咳出眼泪，遭他冷眼一扫，心下鄙夷：哼！昨晚还死缠烂打，现在倒摆架子了？</p>
一旁抹泪的夏皙总算从惊慌中抽离：“她、她是赤月国九公主，受我之邀……参加群芳宴，因身体不适，提前避席，想来……误入此阁。甘棠，还不放手？”</p>
唤名“甘棠”的蒙面护卫纹丝未动，直至太子略微颔首，才松开晴容的后领。</p>
晴容强忍憋屈和怒意，环视四周，惊觉院门紧闭，除健硕护卫，无别的仆役。</p>
她向来浅眠，入睡时不喜下人在侧服侍。但菀柳和鱼丽忠心耿耿，怎会放心离开那么久？难道被事情绊住了？</p>
忆起适才颜风荷的热切来得不自然，晴容心凉了半截：颜千金存心的！</p>
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设计陷害她！</p>
认定她是情敌，心怀恶意？在赤月行馆失了颜面，耿耿于怀？投壶输给她，一时义愤？</p>
但细究踏入东暖阁的情形，颜风荷言行不露痕迹，且真要追责，她大可说先入为主，误会此地是为病弱公主所备，且支开侍女忙活的借口，合情合理……</p>
想要揭露阴险狡诈者的真面目，绝非易事。除非……那人自露马脚。</p>
晴容摁下填膺之愤，悄然窥探天家兄妹的反应。</p>
夏皙似乎想圆场，但投向晴容的眼光难掩震怒，大抵正揣摩她获悉了多少隐私；而皇太子负手而立，星眸沉冷如冬夜平湖，天生好颜色，眉眼鼻唇时刻提醒晴容——她和他，曾无比贴近，呼吸相闻。</p>
她已分不清，被栽赃嫁祸和现实中与他碰面，哪个更难堪。</p>
静默良久，见这赤月国小公主既没为私闯暖阁而辩解，又不为窃听密谈而致歉，更无最基本的人臣之礼，夏暄薄唇扬起浅淡冷笑。</p>
“素闻九公主修身洁行、言必由绳墨，今日得见，教人‘大开眼界’！”</p>
晴容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他言语间极浓的讽刺意味。</p>
她在君父膝下虽不得宠，但绝不至受辱。</p>
来宣国后按捺小性子，谨言慎行，不论挑衅或讥讽，皆装作充耳不闻。</p>
可这一刻，竭力维持的雍容儒雅终究起了一丝裂缝。</p>
稍稍整顿衣裙，她收敛颓靡，双手交叠至腰侧，垂下眉眼，微微屈膝行礼。</p>
“贺若家小九，见过皇太子殿下，多有冒犯，恳请恕罪。”</p>
夏暄漠然回礼，正欲拂袖离去，不料她嫣然而笑，柔柔补了一句。</p>
“曾闻‘耳限于所闻，则夺其天聪；目限于所见，则夺其天明’。久闻皇太子殿下乃坐瞻百里的贤明储君，此番有幸拜识，方知此言不虚呀！”</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