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无辜,那慕容恕其他八子少说有一半也是无辜,怎么不见你送他们来?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慕容放的解释明显有所隐瞒,怕是顾忌这孩子还在旁边,不好直说。</p>
再一瞥慕容协,明明他们是在讨论他的去留生死,容貌惊人的男孩却还是面无表情,琉璃做的眼睛只是在灯火之外映入了更多东西,但这其中,却没有他自己的东西。</p>
漂亮,却没有魂,这是卢爻对慕容协的第二印象。此时此刻,他倒是愈发好奇起慕容恕送这个儿子来帝都的原因,那一枚玉佩没有救他自己、救他兄弟,偏偏要救一根什么都不懂的呆木头。</p>
为何要救这个孩子?他正打算多问几句,好教慕容放将这背后的隐情一一道来,只是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却在这一刻好巧不巧从院中传来,欢欣雀跃之意与前番大相径庭,生生打断了他的追问。</p>
骆磊推开屋门,府上唯有他敢在此时打断洛王待客,只因他认为这个消息比屋内的“客人”更加重要。</p>
“殿下,”骆磊还是循着在宫中时习惯称呼李重洛,“六殿下找到了!就在昌明坊隔壁的永安坊里头,平安无事,巡城校尉已将人送回宫了!”</p>
“六郎找到了,吁……那真是太好了!”李重洛本还隔着一段距离在劝慕容放,忽听亲弟弟有消息传来,猛地站起来就向前迈了两步。</p>
只是他才迈到第二步,忽然意识到眼下慕容放还有事求他,第三步便生生顿了一下。</p>
他想了想,先吩咐骆磊去将他的大氅拿来,备好车马,而后转头扶起慕容放,真诚无比地向他道歉。</p>
“抱歉,慕容将军,”他努力安抚道,“今夜我与卢先生尚有要紧的事需入宫处理。这孩子的事我记下了,你二人若不嫌弃,便先在我这洛王府中住下,我叫下人拿些吃食衣物给你们,明日再议此事不迟。”</p>
说罢,他还怕慕容放不信,特意补充道:“我是大昭的洛王,言而有信,慕容恕救我性命,这份人情,我定会报答。”</p>
一听到有衣有食,慕容放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无意识地舔舔干裂的唇角,沉默着,似在权衡利弊。</p>
卢爻见状,起身也去衣架上取斗篷,回来的途中顺手将一旁案上的玉佩和书信拢进袖里,直接安排下去:“你二人从晋阳逃出,辗转躲避,一路辛苦。这孩子的病今日刚发作过,需得静养,西厢转雪院平日里无人来往,你二人在此住下,反比城中客栈更加安全。”</p>
一浆一饭,一张暖榻,对一个餐风露宿多日、接近走投无路的旅人来说无疑是绝顶的诱惑,慕容放在听到李重洛的建议时已有所松动,此时得卢爻发话,眸光闪烁半天,终于做出选择。</p>
“好,多谢洛王殿下和卢先生。”</p>
视线追随着慕容放二人跟着骆管事沿回廊离开,行过拐角,风灯下的身影消失不见,卢爻叮嘱下人一声,趁着王府的马车还未套好之际先一步出府,直到马车行到宫门前才再度出现,与李重洛一道入宫。</p>
陛下宠爱的六皇子足足走失半日,宫中光为了找人就把地砖掀了个遍,如今各处宫室都在点着蜡烛收拾东西,有人趁机顺手牵羊,失物、赃物、窃贼、苦主轮番登场,闹得鸡飞狗跳,半宿未宁。</p>
李重洛赶到勤思殿时也正是这一番景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p>
好不容易安抚下父皇,让他勿要怒火攻心伤了龙体,又转头要给护短心软的母后拭泪,等到李重洛将帝后二人送走,心力憔悴地回到弟弟李重襄面前时,原先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无法付诸行动,他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故只能将训人一事全权托付给卢爻来办。</p>
听着偏殿里男孩在卢爻的手下被教训得鬼哭狼嚎,惨叫连连,就连身旁服侍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捂起耳朵,脸色戚戚,李重洛虽然也同情弟弟,但为了给混世魔王吃个结结实实的教训,长长记性,他扶了扶额,终究还是拼命忍下了向殿内窥探的冲动。</p>
直到李重襄被逼到角落,哭天抢地地答应卢爻保证三个月不出宫门一步时,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招呼身边太监进去给人上药。</p>
卢爻负着手从偏殿走出,向来宠辱不惊的脸上难得的带了点苦笑之意。</p>
“只能保一个月。”他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净手,向李重洛比了一根手指。</p>
“罢了,一个月能不胡闹我就感天谢地了。”李重洛叹气,天晓得他玉帝佛祖都拜过了,却还收不了这个祸害。</p>
卢爻笑笑,递回帕子,率先向殿外走去。李重洛进偏殿教训了李重襄几句,又将殿中新换的宫人好生敲打一番,让他们警醒点勿再让人跑了,这才安心打道回府。</p>
二人入宫时不过初更,出宫却已过子时。折腾半宿,李重洛坐在马车上就有些昏昏欲睡,下马车时更恨不得能肋生双翅一下飞回屋里,沾了床榻便倒。</p>
他的一只脚还悬在空中,未落到实地,冷不防“右翅”被人捉住,卢爻轻飘飘的一句话自马车中传来,惊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p>
卢爻说的是——</p>
“慕容家的人,不能留。”</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