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转身望去，沉声而问，“志才岂不惜命？”</p>
“志才兄，岂不怜妻儿孤苦，不怜亲友悲痛？”荀忻扶着戏志才硌手的肩膀，叹息问道。</p>
戏志才沉默，仍坚持道，“五年足矣。”</p>
曹操转身对华佗行揖礼，“志才托付与卿，三年之期一日不可少。”</p>
“将军……”戏志才想要出言相劝，奈何动气之下又咳嗽不止。</p>
“我之爱君，非唯利而爱君才也。”曹孟德走上前，抚着他麾下谋臣的脊背，剖白道。</p>
荀忻与华佗对视一眼，告辞退去，给这对君臣留下谈话的空间。</p>
“望君惜身自爱，努力加餐，三岁过后，仍仰君为辅弼……”</p>
走出门外，曹操的声音逐渐随风远去，庭中柿子树的秃枝上还残留着去年的柿子，红彤彤缀在枝头，被飞来的麻雀蹦跳着啄食。</p>
荀忻笑了笑，“元化今后不若留在兖州。”</p>
“佗生性散漫，好奔波游历，功曹美意我已心领。”华佗推辞道。</p>
“元化不妨稍候些时日，不出半岁，曹公必有非凡之举。”</p>
“此言当真？”华佗本来就打算在兖州待一年半载，倒是不耽误什么，他不去追问荀忻卖什么关子，只道，“佗拭目以待。”</p>
……</p>
不久后曹操击破汝南、颍川等地投靠袁术的黄巾，转而屯兵许县。</p>
“将军。”荀彧起身离座，将钟繇从长安送来的传书交给曹操，“天子东还雒阳。”</p>
曹操坐在案后，接过竹简展读片刻，抬头问荀彧，“时机至否？”</p>
“至矣。”荀彧与他对视，颔首肯定。</p>
曹操放下竹简，笑道，“岂非天助乎？”</p>
他当即传召谋臣武将，齐聚县署内。等人都来齐了，曹操拿着竹简，“长安来报，杨奉、韩暹奉天子东还雒阳，诸卿有何建言？”</p>
他望向座中的毛玠，几年前他征辟毛孝先，两人第一次见面，毛玠就为他定下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战略计划。</p>
毛玠接收到曹操的眼神，起身道，“玠以为，如今天下分崩，百姓流亡，人心思定。诚宜奉天子以令不臣，勤修耕植，积蓄军资，如此霸业可成矣。”</p>
在座的荀忻在心中点头，毛玠的提议除了“奉天子”之外，还提到种田、攒钱，打仗打的就是粮草和钱财，无钱无粮寸步难行。</p>
荀忻垂眸，开始思索还有什么赚钱的方法。</p>
众文吏闻言没有异色，而诸位将领却皱起眉头，曹仁道，“如今天下未定，兖州境外强敌环伺，杨奉、韩暹挟持天子，拥兵数万，与张杨互为掎角，恐怕难以相制。”</p>
曹仁单纯地站在将领的角度思考，雒阳中的军阀们兵强马壮，如果要打仗，兖州兵马不一定有胜算。</p>
当然，这不是他们反对的最重要原因，没说出来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觉得没必要迎奉天子。</p>
可以，但没必要。</p>
程昱见此拱手道，“海内人心思定，迎天子乃长远之计。从今以后，人有兵马，我有大义。”</p>
“王道之师，征讨有名，岂有不胜之理？”程昱同样仅仅从作战的角度切入，论述有天子作为吉祥物的好处。</p>
夏侯渊低着头，嘟囔道，“汉室之名，亦有限矣。”</p>
诸将听在耳中，心里想着可不是嘛，按照现在这诸侯割据的局势，人人有自立之心，还有谁把天子当回事？</p>
荀忻面无表情地赞同这句话，历史上曹老板迎了汉献帝之后，也没能真的“挟天子令诸侯”。</p>
刘备称曹操为“奸臣”，周瑜直言曹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诸侯们心里恨不得曹操赶紧将汉帝杀了，才好有理由讨伐曹操为汉帝复仇，有谁真的被曹操要挟到了呢？</p>
因此所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应该是毛玠所说的“奉天子以令不臣”，曹操迎奉天子，只是为了扯着汉帝的大旗名正言顺地征讨“不臣”，而真正忠心于汉室的士人们远远望见了天子的旗帜，跋山涉水，不远千里也会前来。</p>
虽然道理荀忻都明白，但他不准备开口抢人功劳，剽窃可耻，不仅仅局限在文学方面。</p>
每一条建言，每一项被载入史册为人所知的功绩，都掺杂着所属者的心血，不该被人凭着先知据为己有。</p>
曹老板既然最终选择奉迎天子，这场会议一定有人出头劝说。</p>
堂中气氛一时凝滞，曹操暗自叹息，正欲亲自劝说。</p>
“昔日，晋文王尊王攘夷而诸侯景从，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荀彧在座上循循道。</p>
众人纷纷望向荀文若，只听其道，“自天子西迁，将军首兴义兵，只因山东战乱，未能远赴关中。”</p>
“即使如此，犹遣使冒险入关，往来沟通，将军虽身在山东，心仍念王室。”</p>
“如今车驾东归雒阳，义士存念，百姓怀旧。”荀彧揖道，“当此时，诚应奉天子以从民望，秉公正以服群雄，昭大义以致英才。”迎天子是顺应民心，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征服诸侯，更站在了大义的旗下招揽人才。</p>
他分别从百姓、诸侯、士人的角度上说明了迎天子的好处，引得众将沉思。如果是这样，奉迎天子未尝不可。</p>
程昱拱手接着道，“将军若不速决，必为他人争先，而后悔之无及。”</p>
这一回没人表示反对。</p>
矮案被骤然拍响，曹操一锤定音道，“孤意已决，奉迎天子至许。”</p>
“子廉。”他环视众人，最终看向没有发表反对意见的曹洪。</p>
曹洪应道，“将军。”</p>
“由子廉率军赴雒阳，西迎天子。”这个决议终于尘埃落定。</p>
曹洪领命称诺，这一场会议便就此散会。</p>
“文若。”曹操坐在主座上没有离席，唤住起身欲走的荀彧。</p>
本打算等着兄长的荀忻见此，向曹老板躬身行礼，示意先行告退。</p>
“文若常居中持重，难以随我左右，自志才染疾后，竟无人与我计事。”他叹息着，转而望向荀文若道，“听闻汝、颍固多奇士，君可有荐我？”</p>
荀彧道，“彧同郡人，阳翟郭嘉，郭奉孝，少有奇才，知兵善算，能为将军谋。”</p>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参考《三国志》荀彧传、武帝纪</p>
二更来了</p>
曹操:君子慎其独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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