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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里只剩林玉婵,还有几个低等学徒,如寇来财、刘二顺之流。这些人没什么工作积极性。王全令他们给新炒制的茶叶包锡纸、贴标签,他们干了一会儿就四仰八叉的偷懒,吩咐林玉婵给他们烧水喝。</p>
林玉婵不想跟他们挨太近。烧了水,自己拿柄铲子去厨房铲炭灰。那里暑气最重,没人愿意逗留。</p>
在出门的前一刻,她余光看到,寇来财贼眉鼠眼地左右张望,然后悄悄趴到货架底下,伸长了手拼命掏摸。</p>
他拉伸过猛,歪着下巴凸着嘴,整个人像是一张贴在地上的门神。</p>
林玉婵微微冷笑,转身出门。</p>
掌柜的不在,她自然也没必要辛苦干活,忙了一会儿,就找个垫子坐下来歇着,井里打了点水,洗干净手脸,慢慢剔掉指甲里的泥。</p>
小姑娘都爱干净爱美。林玉婵虽然整天干的是体力活,但也不愿把自己弄得太邋遢。每天晚上别人都歇了,她也要打水洗个澡。此时肥皂已十分普及,府里下人也有少量定额,不愁洗不干净。</p>
但她又不敢在个人形象上下太大工夫。一是怕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二是因为她这种身份低微的丫头,但凡把自己拾掇得让人眼前一亮,就不免让人觉得有非分之想,是不是想勾搭贵人?</p>
林玉婵已经见过好几个妹仔,因为“太骚太浪”而被太太们下令打板子饿饭。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骚浪贱”具体是怎么个定义,但她知道,像两个世纪后的那些普通姑娘的普通做派,拿到现在肯定会频频触雷。</p>
她能怎么办,只能入乡随俗,吾日三省吾身,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显得温顺而规矩。</p>
只要内心不妥协,就不会入戏太深。</p>
林玉婵捏捏自己的脸。不错,能捏起一点小肉肉了,手感还不错,总算有些软软弹弹的青春少女感觉。</p>
她又拆开发辫,借着水井里的倒影,把辫子细细地梳了一遍。</p>
若按她的审美,额头上最好留些碎发刘海儿,才显明快。然而这种小心机只属于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作为低等妹仔,只能用手指沾水,梳出个光溜溜的大脑门儿。</p>
好在最近营养丰足,发际线有所回落,不至于跟男人似的。</p>
话说回来,这年头男人们的发型,是真丑啊……</p>
清宫剧是大大的美化了。毕竟颜值长成偶像小生的那是凤毛麟角。</p>
而且丑还不是最糟糕的。此时的男人们都以一条长辫为美,从不剪发;这发型打理起来又费时费力,很多底层百姓又辛苦劳累,拆辫子洗头的频率大概是……半年一次吧……</p>
走在街上,那一条条辫子上肉眼可见层层汗水和脏污混合的包浆,散发出五花八门的气味。</p>
连带着后背上的衣服都常年泛着一道油光,洗不干净。</p>
有钱人要好一些,通常会给自己涂抹各种名贵香料香水。从气味上就能粗略地猜出一个人所处的阶层。</p>
有一次林玉婵经过一个街头理发摊,那里坐着个英俊的年轻公子,大概是要去相亲,梳着一头粗黑油亮的辫子,又穿了一身潇洒马褂,盘着俩核桃,活像清宫剧里的偶像小生。</p>
可是,那理发匠将辫子抖散的一刹那,林玉婵只觉得一股垃圾场、死耗子和陈年脚气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躲闪不及,那味道像一股粘稠发黑的胶水,跟了她一路。</p>
偶像小生瞬间变成发酵奶酪。那天她没去红姑那里加餐。</p>
林玉婵告诫自己要知足。这好歹是温暖而临水的广州。大家还有条件时常往脑袋上浇一瓢水,洗掉尘灰和虱子。要是换成冬天的北方……</p>
她默默给清穿穿到北京城的姐妹们点蜡。</p>
不过……</p>
林玉婵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苏敏官苏少爷。好像不记得他身上有什么异味……</p>
难道是个震古烁今的大洁癖?</p>
她决定,下次见到的时候留意一下。</p>
作者有话要说:辫子臭是真的,许多传教士的笔记里都有写,说是他们最大的噩梦_(:з」∠)_</p>
毁了很多人的清穿梦,唔好意思,挖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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