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还是摇头：“不像。如果我是沉眠以后刚苏醒的雪怪，正值最饥饿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吞下羊入虎口的丁茂砚和时浅？”</p>
闻言，丁茂砚老骨头一颤。</p>
余温面露不解地指向看起来岁月静好的雪牙们：“而刚刚，就在李明川和荆斐宁靠近雪牙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它们更为疯狂。”</p>
李明川点头：“是啊，我也察觉到了，还?以为是我们以多欺少的缘故？”</p>
众人：……</p>
他们现在不介意“以多欺少”一番给他看看。</p>
余温指出的差异格外古怪，为了探究原委，伙伴们纷纷试探着，向最?为危险的雪牙靠近。</p>
而余温的目光却落在了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货郎身上。</p>
“雪怪……为什么不攻击你？”她沉声问道。</p>
这种攻击，并不仅仅是人们在靠近雪怪口腔时，它的下意识进食。毕竟，哪怕是一颗地瓜也未能从雪牙的磨锉中幸免。</p>
余温所说的，是货郎屡屡从漫山风雪布出的死局中逃脱的事?情。</p>
雪崩掩埋了所有的游客，唯独货郎一身干爽；坠入冰窟则更为蹊跷，明明是同行?，却只有货郎能够精准地避开所有开裂的冰面。</p>
余温想，要是货郎真有此等避祸的本事，怕不是能在旅行?逃生中一路通关。</p>
货郎活动下被绳子绑麻的手心，动了动嘴唇。</p>
“这有啥难……”</p>
“你想说，因为你是本地人对吗？”余温轻笑着打断，“可据我们所知，晋岭有许多的货郎。然而下山至今就只看到了你一人。难道……是其他的货郎挨不住这份辛苦，不愿意白赚大家的钱？”</p>
货郎语塞，慌张地舔了舔嘴唇。</p>
正当这时，伙伴们真在雪牙那里测试出了蹊跷——</p>
“天啊，这是为什么？就只有在我和荆斐宁靠近的时候，雪牙最?是激动！”</p>
其他人……无论是燕燕，袁培，还?是丁茂砚接近山洞，雪牙的反应都是如出一辙，公式似的动作，和嚼地瓜，嚼石头，没什么两样。</p>
李明川看着自己和荆斐宁，挠了挠头。</p>
他们两个有什么共同点吗？性别上，是一男一女，而年龄上，也是自己和燕燕更为接近。</p>
余温也不晓得。</p>
她让出身位，下巴一扬，示意给伙伴们这位嘴巴如老蚌似的货郎。</p>
李明川领悟余温的意思，两步上前，猛地一拽绳子，喝问道：“喂，你知道为什么对吗！”</p>
自来到山洞，货郎的神情几乎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李明川认准他还?知道些什么，故技重施，扒下他的外?衣和靴子，任其在寒风瑟瑟中蜷成一团。</p>
可没过两分钟，货郎竟然闭上双眼，没反应了。</p>
慌张的李明川赶紧把?外?衣给人裹上，探其鼻息。</p>
余温轻哧：“他这是学精了，知道游客们不会、也不敢取他性命，所以干脆装死装昏，来躲过我们的盘问。”</p>
众人烦躁地回头，再度望向神秘危险的山洞，思索其中的蹊跷。</p>
尤其是李明川和荆斐宁，挨在一起，互问生平。</p>
“你哪里人啊？”</p>
“家里几个兄弟姐妹？”</p>
“有房子了吗？”</p>
…………</p>
相亲一般的诡异讨论进行?之时，忽然，二人身后倒地的货郎骤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劲一下子扑向这对男女，直要往他们身前不足几米的雪牙上扑去。</p>
货郎身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自己给磨开，常年在山里行?走劳作的人力气大得很，李明川和荆斐宁没站住，眼看就要跌倒在距离最近的雪牙的“牙面”之上。</p>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被反应力超人的袁培大力拽回。</p>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命丧黑手。</p>
余温怒不可遏，强忍着踹人一脚的冲动，抽扯地上的断绳，牵倒货郎。</p>
货郎推人后本就身体不稳，又被余温这么一拽，狼狈地跌倒在地。</p>
他知道自己得罪狠了这帮游客，咬牙挣扎着要爬起来。</p>
一瞬间，货郎竟然不向别处跑去，而是奔往了前方的雪牙，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生路！</p>
袁培捉小鸡似的拎住货郎，二话不说，刀背劈下，直接废了他一条腿。</p>
“啊——”</p>
货郎凄厉地痛呼出声，双目却满是惊诧，“你！？”</p>
怎么会？哪怕是打他一下，游客也会就地消失的。</p>
余温另取了一条绳子绑他，杀人诛心道：“你是不是光琢磨着怎么害我们了？说了多少遍，我男友他是救援队的，想打你就打了，还?要看谁脸色！”</p>
说着，又拽着绳子把?人刚抬起的身子扯倒。</p>
余温继续绑人，层层叠叠的麻绳堆在眼前，被她弄得剪不断，理还?乱。忽然，她脑海中闪过货郎虔诚而笃定地跑向山洞的样子，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视的一个点。</p>
余温停下手里的动作，蓦地问道：“祭神的仪式是什么？”</p>
货郎闻言，脸色瞬间大变，仿佛被人掀开底牌的赌徒，知晓自己已经输得彻底。</p>
余温再扎出一个死死的结，威胁道：“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男朋友可不只是正义的救援队，想当年，四个学校的校霸们……啊呀？”</p>
她正要洋洋洒洒地讲述死鬼男友的“光辉历史”，人却被袁培给就地抱走。</p>
“乖。”袁培在她的耳边哄道，“那会儿不懂事?，咱不提了。”</p>
余温撅嘴，小声嘟囔着：“那人家就是觉得你打架的样子很帅嘛……”</p>
袁培无奈地看着女友，摸摸她戴着帽子毛绒绒的小脑袋，走到倒地不起的货郎身前，直接务实地，从左腕处抽出一张锋利的刀片。</p>
正对货郎的咽喉。</p>
“说吧。”袁培懒懒道。</p>
货郎：……</p>
看来他是真造了大孽啊，才会碰上这对面慈心狠的情侣。</p>
货郎的咽喉距离刀片不足半寸，他认命地长叹一口气，嘶哑着嗓子，道出了原原本本的晋岭的传说。</p>
早在货郎出生之前，雪怪便已经裹挟着漫山遍野的严寒来到了晋岭。那时的它，就像刚刚余温他们看到的那样，无论丢什么进去，都会嚼烂了吐出来。至于雪崩与冰裂，更是家常便饭。</p>
大雪封山，封了数十年。在这个世界，从没有搬离家乡的说法和可能。人们蜷居在山下，一代一代地苟着营生，哪怕气候极冷，水源不足，土地贫瘠，根本不适宜群体生存……</p>
直到年轻的货郎意外发现了生机。</p>
那年，他刚满十五岁。听大人的话，在屋前屋后陪着邻家的弟弟妹妹玩耍。不料一个错神，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在他的眼前丢了，跑到了山上去。</p>
货郎不敢告诉大人，连忙自行上山寻找。</p>
幸运的是，真叫他找到了一路跑到了半山腰，正撒欢玩雪的弟弟妹妹。</p>
不幸的是，暴风雪愈演愈烈，雪崩更是时不时从他们身前擦过，按时下山成了不可能的任务。</p>
货郎忆起往事?，苦笑道：“孩子们精力旺盛，跑起来撵都撵不上，可过了兴头，却根本没有足够的韧劲儿坚持下山。”</p>
“你丢下了他们？！”燕燕愤慨道。</p>
货郎理直气壮：“不然我该怎么办？和两个哭嚎不止的孩子一起埋葬在雪山里吗！那是30年前，30年前啊，我们那个穷村子，根本没有像样的衣服，鞋子，更不要说什么高级的滑雪装备！”</p>
当?时，货郎头脑只转了一下，便狠心把?邻居家的弟弟妹妹撇在了传说中雪怪的山洞外?。而后飞速下山，做好了迎接一番狠毒责打，终身抬不起头的准备。</p>
可不曾想，未等货郎走到山脚之际，漫山遍野的冰雪，融化了。</p>
余温语气冷得像刀子：“你很意外。而更让你感到惊讶的是，村子里竟然没有人责打你，人们甚至把你当?作?了大英雄。”</p>
“哪怕是，那对孩子的父母。”</p>
货郎垂首，无力地笑：“是啊。”</p>
村子上下如获至宝。自那以后，便每年都会举行所谓祭神的活动，乡亲们热切殷勤地准备好猪头，瓜果，薰香，还?有……一双童男童女。</p>
而货郎，就是送孩子们上山的不二人选。</p>
“……畜生！”荆斐宁怒气上涌，骂个不停，差一点就要上手。</p>
余温赶紧拉住她。</p>
文明出游，文明出游。</p>
袁培走近两步，问道：“这一次的雪，是怎么回事?？”</p>
哪怕系统有意为他们制造逃生的关卡，也不能违背村民们的活动规律。</p>
货郎悲悯望天，一双眼里满是晶莹的浑浊。</p>
“因为这一次，轮到的是我的儿女……”</p>
.</p>
善恶终有报，货郎名为上山“祭神”，实则把?他的孩子们藏到了家中地窖。</p>
余温的猜想是正确的。得不到献祭，雪怪出没后会无差别地攻击所有的本地人与外地人，却唯独对三十年如一日投喂它的货郎除外。</p>
而货郎此番上山，则是在赌。赌自己能在大雪茫茫中，寻到一对新的……童男童女。</p>
初次相遇时，货郎假借借贷之名，吸引大批游客随他独行，制造了一次绝佳的机会。</p>
可惜，游客里不少人还没等被货郎诓进山洞，就已经因为不知道如何在雪山中生存而化身青烟，不见了踪影。</p>
等好不容易抓住两个身形瘦弱而脸嫩的游客，货郎却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本领。</p>
往年送过来的都是幼稚的孩童，力量差异悬殊，而今面对两个成年人，他根本无法得手。</p>
“欺软怕硬！”荆斐宁骂道。</p>
货郎抿着唇，继续陈述他的计划，</p>
首次狩猎告败，哪怕已经被其他游客怀疑，货郎仍旧毅然决定主动去寻找人群。</p>
他想，冰河就是最佳的猎网。</p>
让货郎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哪怕有那么多游客坠入了冰窟，万里积雪却仍未消融。</p>
“是我心怀侥幸，从前村里因为祭神起纠纷的时候，童男童女若是死在了冰雪中，也能勉强令雪怪满足。”货郎疲惫开口。</p>
只不过，如果他没有把?祭品送到嘴边的话，那么下一次村里的祭神时间也要再提前，来平息雪怪的怒火。</p>
余温想的却是，货郎还是不够了解他所谓的“敌人”。在开放的新世界里，成年的童男童女可不比闭塞的乡村那么好找。更不要说，游客们在注定任务失败之时，就会化成青烟，雪怪怕是连牙缝都填不满。</p>
接下来，就是货郎看似被余温他们威胁，实则一步步诱其进山洞的绝杀。</p>
货郎没有再详细描述，丁茂砚却第一个反应过来，心中后怕：“多亏了小余把?她男朋友叫来，不然要是李明川和荆斐宁打头阵闯了进去，还?不立马叫货郎得逞！”</p>
他们六人中，唯一称得上是童男童女的，就是出门前叫嚷着要比武的两人。</p>
这结论不是丁茂砚下的，而是那两排垂涎欲滴的雪牙。</p>
尴尬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流转。</p>
余温和袁培目光交汇，纷纷双颊一红。</p>
年纪最?小的燕燕怪不好意思，扭着挽住余温的胳膊，小声求偏袒：“姐姐……”</p>
余温无奈地摸摸她的头，低声提醒道：“今后注意安全。”</p>
……</p>
搞清楚雪怪的奥秘后，最?后决定进入山洞的，是余温、袁培、丁茂砚、燕燕他们四个人。当?然，还?有瘸着一条腿的货郎。</p>
李明川和荆斐宁留在外面，一来是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二来，这两排雪牙也需要人来帮忙制造缺口。</p>
雪牙一闻到熟悉的货郎的气息，更加兴奋。四人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钻入山洞中。</p>
一进来，顿觉暖和了不少。</p>
余温用手电筒一照，见山洞的四壁果真红通通的，说不出的瘆人。</p>
“跟紧我。”</p>
袁培说着，牵着余温的手，稳步走到一块微微鼓起的大岩石之前。</p>
手电打不到的四周黑漆漆的，余温眯眼细看，才注意到这是一条与地表不贴合的“大舌头”。</p>
它被袁培崩了一枪后，愈发笨拙无力，加之熟悉的货郎气息在旁，大舌头没有做什么动作，亦未再赶人。</p>
四人对视一眼，由袁培和余温打头，向深处进发。</p>
很快他们发现，山洞的结构虽然类似口腔，却并非真的口腔。</p>
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山中常有的隧道，脚下踩的也是普通的岩石。然而越往深处走，余温却觉得温度越高，连呼吸的空气都似乎在翻腾。</p>
一路下去，越来越热。逼得余温他们把身上的外?套，毛衣都给脱了，套上仓库里的春装。</p>
货郎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处，热得不行?。可惜他被余温给紧绑着，脱不掉一路爱之如命的厚重军大衣。</p>
每隔五分?钟，丁茂砚都会跟李明川低声报一次平安。</p>
然而在第六次通话的时候，李明川他们听到了丁茂砚惊讶的声音，伴随着“噗噗”的什么液体的翻涌声。</p>
“是……是岩浆。”丁茂砚不可思议道。</p>
见到山洞尽头的场景，袁培眉头紧皱：“不能再火攻了。”</p>
他们原本以为雪怪的弱点，便是怕火，却不曾想在它的核心之处，却是这样沸腾的烈焰。</p>
货郎也惊了：“为什么？！”</p>
他一直以为山洞深处是一个吃人骨肉的大怪物，法力通天。可他们已经走到了山洞的最?尽头，没有看到任何活跃的对象。</p>
余温饮下一大口冰水，声音亦如寒冰：“雪怪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童男童女，而是……绝对的敬畏。”</p>
一如胆怯懦弱的村民们和货郎的所作?所为，不惜把?年幼的同类献祭给未知的恐惧，苟且偷生。</p>
“那……”燕燕犹豫不已，“我们该怎么办？”</p>
余温检查左手的腕表，又看了看袁培的，不由嫌弃蹙眉。却还是开口道：“我想，比绝对的敬畏更能让雪怪在意的，应该就是……绝对的杀意吧。”</p>
她说着，从仓库里取出一大袋冰块来，“哗啦”一声倒向距离脚边不远的小火焰上。</p>
冰与火的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一道蒸气腾得升起。</p>
伙伴们愣愣地看着余温“杯水车薪”，不明所以。</p>
袁培观察了片刻，忽得心思一动，连带眉宇间的小山亦是舒平。</p>
他勾起唇角，语气却不放松：“小心点，雪怪要来了！”</p>
其余三人：……什么？</p>
下一秒，只听李明川十万火急地打来电话：“糟糕！门口的雪牙，和我们身边的雪，竟然主动退回到山洞里去了！”</p>
余温的笑容得意又张狂。</p>
当?对手潜入你的心脏之时，该怎么办才好呢？</p>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感谢阅读，本章留言送20个红包！回馈大家的支持。下一章的更新也是在零点啦，夹子后更新时间尽量往前挪，大家晚安～</p>
感谢在2021-04-1220:58:48~2021-04-1400:1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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