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更像是一个艳丽的岩洞。</p>
洞里洞外?仿佛铺满了玫红色的花瓣,门口恰恰好竖立着一排圆溜溜的小雪堆，像是才揣成型的白馒头，小小敦敦的，煞是好看。</p>
余温想,放眼晋岭上下,如果有哪个角落能被称之为热门景点的话,此地当之无愧。若这是一场正常的出游,必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们举着相机、手机轮番拍照，甚至会印出优美风景的明信片。</p>
然而货郎却说，山洞是雪怪的老巢。</p>
想到这里，那些在雪地甚少见到的洇晕的红，立时多了几分?惊悚的意味。</p>
“走！”丁茂砚故地重游,念及自己在伙伴中年纪最?长,心里多了几分?决心和勇气,迈开步子便要再度踏入。</p>
“哎,等等——”燕燕紧张地叫住他，“虽然丁大哥曾经进去过一次，但这座山洞怎么看怎么透露着诡异,还?是先观望看看吧……”</p>
丁茂砚已经走到洞口，他停下脚步，露出老大哥的微笑：“没事,我早进去待过的……”</p>
侧身说话间，他圆滚的肚皮眼看就要贴上山洞外?半人高的雪团。</p>
忽然，雪团像是霎时有了驱动力,竟然磁铁般猛地向他滑去。</p>
余温双目瞪大。</p>
不只是最近的那个，一排整齐布列的雪团皆在动作！</p>
她伸手去拦，大喊出声：“丁茂砚！”</p>
话未出口,身旁一道闪电般的身影骤然跃出，快得不可思议，一把?拽回了险些被雪团挤压的丁茂砚。</p>
余温大舒一口气。</p>
幸好袁培反应快。</p>
丁茂砚吓得魂飞魄散，生生在冰天雪地里冒出一脑袋汗来。</p>
“你们瞧！”荆斐宁伸手指向洞口。</p>
余温皱眉望去，见两团软绵绵的雪堆相撞后，迅速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甚至来回摩擦了两番，才悻悻分开。</p>
丁茂砚面上的血色乍褪，磕磕绊绊地问：“这是什么？雪怪吗？”</p>
上一次他和时浅到来的时候，并未见到这样的诡异的雪团。</p>
余温与袁培交换视线，默契地后退两步。</p>
从稍远处看去，山洞仿佛就被这些灵活而迅速的雪团们给围了起来，如同整齐亮白的栅栏，守护着血淋淋的山洞。</p>
灵光一闪，余温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p>
她自刷卡购物的燕燕手中接过最?新的一颗地瓜，在手里掂了掂，忽而猛地丢向山洞。</p>
伙伴们的目光齐齐落在红紫的地瓜上。</p>
余温投掷的动作刁钻，特意往距离地面雪团很远的高处去抛，却不曾想，那些雪团不止具有平滑的能力，还?能原地跳跃。</p>
就在那颗地瓜堪堪来到雪团正上方之时，它们迅速动作，与山洞顶壁上另一排不起眼的雪团啮齿相触，稳稳地衔住了小巧的地瓜。</p>
就像是……一排牙齿。</p>
余温呼吸屏住。</p>
她紧紧地盯着那两排诡异得仿佛有生命力的雪团，不，雪牙。见它们活动着，咀嚼着，仿佛最?原始粗暴的捣碎工具。很快，小小的地瓜被肢解成一团烂絮，伴随着山洞内蓦地一股吸力抽动，被吞进了猩红的……口腔里。</p>
“天……”丁茂砚双腿一软，万分?感激地看向袁培。他不敢想象如果刚刚自己被雪团黏住，会发生什么。</p>
荆斐宁保守估计道：“它们会吃地瓜，想来也会吃人！”</p>
余温沉着脸，不置可否。她刚要从仓库里再取出一个塑料瓶丢进去时，忽然，令人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p>
紧闭的两排雪牙“呼啦”一下分?开，将洞口显得更大，而那块被嚼碎的露出白瓤的可怜地瓜，竟然被山洞“吐”了出来。</p>
众人：……</p>
您搁这反刍呢？</p>
荆斐宁大着胆子上前，打量着脚下的狼藉，忖度道：“它好像，不爱吃地瓜？”</p>
余温注意到了荆斐宁两次措辞的差别。看起来，两排雪牙更像是拆分?“食物”的工具，而山洞中的雪怪，才是荆斐宁口中的那个“它”。</p>
余温目视前方，抿唇道：“得先解决外面的雪牙。”</p>
否则，他们连雪怪的皮毛都摸不到，逞论杀它。</p>
“我去试试。”</p>
袁培安抚地拍了拍余温的手背。随后双拳攥紧，迈步上前。</p>
李明川和荆斐宁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跟在反应力和爆发力明显远在他们之上的袁培身后，为其打掩护。</p>
战斗状态，一触即发。</p>
两排雪牙之间又露出了宽宽的缝隙。然而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在下一秒倏地咬合。</p>
袁培沉着步子向前，距离雪牙越来越近，忽得右手凭空多出一把?长刀，反射着白雪的光亮，明可鉴人。</p>
余温高悬的心放下半寸。</p>
有仓库里的趁手的武器在，以袁培的身手，闯过雪牙的防线更多了几分?把?握。</p>
李、荆二人见状，也从自己的仓库里找出能使的东西，拎在手上。</p>
余温死死盯着前方。</p>
就在袁培半只脚刚刚踏入雪牙戍卫的边界线时，左右的两块雪团瞬间蹿动，向他逼近，甚至闪出了残影！</p>
袁培脚下不停，双臂挥动大刀，转过半边身子，瞬间“唰的”削下了半颗雪牙。</p>
余温脸色大变。</p>
听那刀锋入里的声音，便可知雪牙绝非软绵绵的积雪塑成，而是坚硬如石头一般的质地！</p>
李明川挥舞着扫把，却发现雪牙并没有如他意料之中一样被拍散，反倒是他自己的双臂被震得发麻。</p>
荆斐宁反应得更快，她见同伴状况，立马丢掉手里的棍棒，从仓库里扯出一条长长的围巾，兜头拴住一颗雪牙。</p>
看似光滑的雪牙表面仿佛生出了无数倒刺，围巾很快被死死缠缩，荆斐宁不得不脱手。</p>
余温紧张地忘记呼吸，却觉得哪里不对劲。</p>
相比于半个身子踏入防线的袁培，雪牙似乎对李明川和荆斐宁二人攻击得更加厉害，只碍于后两者没有步入它们的领地，才威力不显。</p>
为什么会这样？</p>
顾不得细想，缠斗间，偷得半息时机的袁培握紧长刀，欲进一步闯入山洞。</p>
忽然，他感觉到光线似乎被什么遮蔽。</p>
是头顶的雪牙，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坠落而下！</p>
袁培就地一滚，躲过了雪牙“乓”得一声猛击。然而身旁，另一枚蓄满力量的雪牙正冲他的面门而来。</p>
“呼咻——”</p>
电光火石下，一束燃烧的火把精准砸中运动中的雪牙，烧出一茬豁口。袁培见状，一个翻身跃过，消失在幽深的山洞里。</p>
被毁掉半颗的雪牙与旁边完整的同类寂寞地磕绊，却露出孩童掉牙似的缺口。</p>
余温收回手里的打火机，连忙要追上袁培。</p>
却不曾想，就在余温刚刚临近雪牙防线的刹那，山洞顶上更多的碎雪倏地落下，以几倍速似的进度凝补上了雪牙的缺口。</p>
万幸，哪怕一个大活人闯了进去，而外?面是他虎视眈眈的同伴们，两排雪牙仍旧驻守在原地，不脱轨一寸。</p>
然而，山洞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余温担心得要死。</p>
她开口道：“不行?，得把?雪牙磨掉！”</p>
虽然找到了雪牙的弱点，可柴火见效太慢，余温直接从仓库里取出一团塞满棉花的抱枕，浇上油，点着火，誓要把?那些雪牙全部烧毁。</p>
伙伴们上前帮忙。可每当?他们刚一烧掉半颗雪牙，马上就有更多的雪聚集而来，自动化为新一颗的雪牙。源源不断，层出不穷。</p>
山洞里始终没有动静，余温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p>
“集中火力。”她双目如炬，声如鼓鸣。</p>
里面的情况不得而知，他们得再为袁培辟出一条短暂的生路来。</p>
熊熊烈火迅速聚集在一点，光速融化了一团雪牙，与此同时，山洞里竟然传出一声枪响！</p>
余温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p>
哪怕知道手持热武器的必定是袁培无疑，里面未知的情况仍旧让她遍体生寒。</p>
时间仿佛凝滞在原地，余温望着燃灭的熊熊火焰，只觉得有海啸般的恐惧从她的心头碾过。</p>
直到视野里蓦然出现了身型高大的男人。</p>
旧的雪牙生生被余温烧没一颗，新的积雪还没有来得及补上，袁培加速猛奔，在利齿啮合的前一瞬间逃出了雪口。</p>
愤怒的雪牙再一次咬空，却不能奈他们怎么样。</p>
“啪唧……”</p>
余温双手脱力，烧着的竹条落入雪中。</p>
袁培胸膛急剧地起伏，双眼却锁定了焦点。他两步上前，把?人揽在怀里，圈得很紧。</p>
“没事的。”袁培低声哄着。</p>
“嗯……”余温闻着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脑袋里理所应当?地想。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都看到人了，当?然知道没事。</p>
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心里的恐惧。</p>
袁培的大掌轻轻地在余温背后拍着，安抚爱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情绪。</p>
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或许更久，余温平复许多，倒不好意思起来，动动手臂，想要挣脱开男人的怀抱。</p>
当?着那么多伙伴们的面，实在是不合适……</p>
可袁培只是温柔地把她掉了个个，手臂揽在腰间，箍得紧紧的。</p>
忽然间，“哇嗬”的孩童怪叫声再度响起。</p>
众人紧紧皱眉，双手捂严耳朵。</p>
声音的来源正是这严密防守的血淋淋的山洞。</p>
雪怪，在此地无疑。</p>
可余温他们至今，却似乎都还没有与其进行?过正面的较量。</p>
几分?钟后，怪叫声歇止，余温耳边一双干燥的大掌也温柔地离开。</p>
她拽了拽袁培的袖子，问道：“你进去后，看到雪怪的样子了吗？”</p>
袁培摇头：“没有。”</p>
他向内前行?了大约20米，便遇到了一点阻碍，未免余温他们担心，决定就地返回而非孤军深入，没能撞上或许藏在山洞的更深处的雪怪。</p>
“里面的情况比外?面要好。”袁培冷静开口，“和丁大哥描述的一样，山洞里除了多了一些血的痕迹之外?，环境与正常的山洞并没什么两样。”</p>
丁茂砚担忧问道：“那……那枪声？”</p>
袁培目光转向山洞，淡淡道：“我打在了一条舌头上。”</p>
众人双眼蓦地瞪大——</p>
舌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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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培细细地向大家描述山洞里的情形。</p>
他刚一进去时，并未注意到蛰伏的肥大“舌头”，山洞就像丁茂砚曾经描述过的，略微瘆人了一些，深不见底了一些，此外没有什么两样。可当袁培想要继续向山洞深处探索而去时，却发现脚下所踩的地面发生了翕动。</p>
“有一条鲜红的舌头自更深处的地面翻起。”袁培说道，“它并不吃我，反倒是笨拙地活动着，阻止我继续向前。”</p>
“看样子是要把?我扫回到雪牙那里，丢给它们处理。”</p>
这就好像是当一个人吃进了一颗石子，并不会把?它咽下去，而是选择吐出来一样。</p>
众人不免吸气连连，各自思索。</p>
丁茂砚意识到了当?时自己与时浅为何能安然无恙地从山洞出来。他们进去时积雪还未形成，门口尚无雪牙，而又在察觉到异常后迅速返回山顶，故没有惊动刚刚苏醒的雪怪，和它的舌头。</p>
荆斐宁想破了头，问道：“嚼得稀烂的地瓜它不吃，囫囵个儿的大活人它也不吃，那这雪怪到底是要吃什么呢？”</p>
她的嗓门亮，话音回荡在山谷间，与被风吹动的雪花一起盘旋。</p>
余温双眼一亮。</p>
“好问题！”她说着，一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p>
有点熟悉小痛的荆斐宁：……</p>
余温的目光在山洞与默不作?声的货郎之间徘徊。</p>
她记得清楚，货郎一直说，山洞就是雪怪的老巢。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以为要进去山洞里，找出雪怪，才能将其杀死。</p>
可如果，雪怪并非是一个实体的东西呢？</p>
余温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闷不作?声的货郎，沉着开口：“在晋岭，人们但凡是位于被冰雪覆盖的地方，都难逃危险。然而这所谓的‘雪怪的老巢’，却是山上少有的几处不见冰雪的地方。”</p>
伙伴们看向眼前猩红的山洞，也面露疑惑。</p>
是啊，为何传说中的雪怪会蜗居在这样一座遮蔽风雪的山洞里呢？</p>
“像不像，捕食？”余温提醒道，“自然界的植物捕食方法甚多，有的会直接释放毒素，有的是通过制造危险的陷阱，把?动物、鸟类、或昆虫诱惑进布满消化吸收部位的区域里，慢慢地蚕食。”</p>
“你的意思是……”丁茂砚顿觉后怕，“如果说，此处山洞仅仅是雪怪的口腔，那么完整的雪怪不就是……”</p>
余温回望山下，道出自己的判断——</p>
“晋岭。”</p>
“所谓的雪怪，就是这一整座为大雪所覆盖的晋岭。”</p>
让人毛骨悚然的猜想。</p>
伙伴们下意识看向戏耍了他们一路的货郎，想要得到验证。</p>
烦躁而不耐的货郎一改常态，再不像之前那样爱答不理。他惊诧到飞挑的眉梢，无声地验证了余温的猜想。</p>
雪怪，就是晋岭。</p>
所谓下山的任务，其实是一场深陷泥潭而妄图逃脱的求生。</p>
常有人会在落雪满城时道出诸如“北京下了雪，就成了北平；西安下了雪，就成了长安”之类的怀古论调。然而放在此地，雪后的晋岭便化身成了嗜血的雪怪。</p>
荆斐宁意识到什么，当?即取出腕表联系她执意要逃出晋岭的两位好友。</p>
“有回应吗？”李明川问道。</p>
荆斐宁脸色煞白，过了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p>
她列表里的好友不但没有回应，还?消失了两个。</p>
情况不容乐观。</p>
“无论如何，此处亦是蹊跷。”袁培眼含保证地看向余温，许诺道，“我再进去一次。”</p>
余温皱着眉，没有应答他的请求。</p>
袁培两步上前搂住她：“放心，子弹还有很多。我一定回来。”</p>
余温仍旧愁眉不展，却并不是拒绝的意思。</p>
她低低发问：“雪怪不吃食物，也不吃你，那它会想要吃什么呢？”</p>
袁培愣住。他并不晓得。</p>
燕燕猜想道：“会不会是因为袁培是NPC，所以雪怪并不会攻击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