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哪位初出茅庐的才子吧。”</p>
谈话间，阮清茴已制好香丸，冲他招了招手，“陛下快来闻闻。”</p>
他应声走过去，低头嗅了嗅她手中的香丸，一股似丁香花的清香顿时钻入他的鼻子里，绕了一圈后，又变成了一股悠远的淡淡檀香。</p>
“嗯~这是什么香？我只闻了一下，心中便很是平和宁静。”</p>
她将研钵拿过来给他看，解释道：“这是瑞和香，舶来香料实在太贵了，我便用我国自产的香材做了这香。里面掺了降真香、檀香、丁香、茅香、零陵香、乳香、藿香七种香材。”</p>
“这香有平心静气的作用，回头我让全安拿一些去文德殿，给你批奏疏的时候用。”</p>
沈砚蓦地抱住她，像只小猫儿似的在她颈窝蹭了又蹭，“阿茴对我最好了~”</p>
“好啦。陛下还有几篇文章要看呢，快去看吧。过几日母后要回来过中秋，我得再做些放在母后寝宫里。”</p>
阮清茴耸了下肩膀示意他松开，随即回到桌前继续做起她的香丸来。</p>
提到母后，他这才想起前几日母后派人传了信来，说是会赶在中秋家宴之前回宫。</p>
说来他也好几月不曾见她了，也不知随行的医官们有无好生照料，那些跟着去的宫人们也不知贴心不贴心。</p>
黄山那边到底是山里，难免会有些毒虫毒蛇之类的，母后又年纪大了，若是被咬了说不准还会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p>
等改日母后回宫了，他定要好好问问。</p>
待到皇太后回宫那日，宫门大开，帝后身穿衮袍袆衣，率领一众内侍宫女在宫门口郑重迎接。</p>
二人刚躬身行礼，前方便传来一阵咳嗽声，沈砚眉间一沉，连忙直起身子快步迎上前去。</p>
“母后，可是身体不适？”</p>
太后摆了摆手，不甚在意，“还是痨病，你不必担心。”</p>
他自知母后一直患有痨病，几十年了，太医们用尽药石也未曾有半分好转，好在母后的起居饮食一向注重养生，这些年虽时常咳嗽，却也并未恶化过。</p>
可...可如今母后年纪大了，再是注重养生也无法抵抗岁月的侵袭，怕是这痨病......</p>
开始恶化了。</p>
“好了，别在这傻站着了。”太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p>
只见她朝阮清茴招了招手，随即皇后便过来一同搀着她，“走吧，回宫吧，让我听听这几月宫里都发生了什么趣事。”</p>
因着还要去文德殿批阅奏疏，沈砚将二人送到泰安殿门口，嘱咐了阿茴几句便先行离去了。</p>
自从入了秋，天气便有些许寒凉。婆媳二人坐在殿内，阮清茴取来一件貂皮给太后盖上下肢，又亲自沏了一杯热茶，照顾得无微不至。</p>
也不知母后具体想听什么，她便将这几月宫里所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告知。</p>
可老太太看起来似乎对她说的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的肚子看，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p>
“清茴啊，你这个月可有来葵水？”</p>
太后这冷不丁一问着实让她猝不及防，狠狠愣了一下后这才反应过来，低垂着头小声答道：“没...”</p>
“没有？”太后面色一喜，忙唤来贴身婢女，“沁棠，快去叫太医过来。”</p>
“是。”</p>
沁棠正福完礼，当下又听她道：“等等！去叫柳掌院过来，我更放心他一些。”</p>
“是。”</p>
一盏茶过后，花甲之年的柳掌院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臣参见太后。”</p>
“免了免了。”她指了指坐在一旁的阮清茴，吩咐道：“快给我的儿媳请请脉，看看是否怀上了。”</p>
“是。”</p>
柳掌院从药箱里取出绸布盖在皇后的手腕上，手指按上她的脉搏，仔细辨别着她的情况。</p>
片刻后，他起身拱手道：“回太后，皇后娘娘并未有娠。”</p>
“怎么会？！”太后蓦地蹙起眉间，一下坐直了身子，“那为何清茴今月未来葵水？你可诊清楚了？”</p>
“皇后娘娘近日太过劳累，加之作息时间不规律，自然影响了葵水预期的日子。臣已诊断清楚，皇后娘娘确未有娠。”</p>
这柳掌院是翰林医官院的最高官位，从医已三十余年，怎会连一个小小的诊喜脉都诊不清楚？说是并未有娠，那必定是没有怀的。</p>
太后自然也知晓，只是这空欢喜一场，让她一时不愿接受罢了。</p>
毕竟自己如今已是知命之年，又长期患有痨病，还能活多少日子她心里清楚，难免会想在临走前抱抱孙子孙女，也不知这个愿望还能否实现。</p>
她长叹一口气，挥手令沁棠送走了柳掌院。</p>
看着母后这般模样，一旁的阮清茴心里十分愧疚。她又何尝不想为沈砚诞下一子一女，可自己入宫已半年有余了，这肚子始终都没个动静。</p>
沈砚倒是不着急，但她自己会在暗地里偷偷着急。若是后宫一直没有皇嗣，沈砚又不愿意纳妃，那就只能选出一位宗室子来做养子。</p>
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把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而非自己的亲生子。若是真到了如此地步，无异于在伤害沈砚的心呐。</p>
夜里，阮清茴坐在廊前思考了许久。</p>
纵使她私心并不想这后宫多出别的女子来，可她到底是一国之母，万事都得以国家为先，以百姓为先。</p>
更要以皇室的荣辱与繁衍为先。</p>
否则，她便是对不起曾经告谒过的，辛苦打下这江山的大夏列祖列宗们。</p>
“阿茴，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弯着腰同她说话。</p>
见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坐到她身旁随手拿了块糕点吃，“我进来的脚步声你都没听见，快告诉我，你方才在想什么？”</p>
闻言，她垂眸默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当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他。</p>
于是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的看着他道：“陛下，我觉得，你还是应当纳妃。”</p>
话音刚落，沈砚端起茶杯的手登时顿在了空中。他敛起唇角的笑意，抬眸与她对视，似探究的目光在那张脸上逡巡良久。</p>
“阿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p>
“我知道。”她眼神坚定，显然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臣妾方才说，陛下理应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p>
她改了自称，便是为了提醒他，臣妾臣妾，她先是臣，后才是妾。</p>
眼前那位帝王又如何会不知她意？可他最不喜欢的，恰恰正是她总把皇后的责任，宫里的规矩看得比他还重要。</p>
天下的责任有他一人来抗便够了，他不需要阿茴如此，更不需要她拿着“臣妾”二字来提醒自己肩负责任！</p>
沈砚的脸一点点冷了下来，连声音里都裹上了冰碴子：“是不是母后同你说了些什么？”</p>
“母后并未同臣妾说什么，是臣妾自己所想。”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起伏。</p>
可一声又一声的“臣妾”落在他耳里，让他很是烦闷，“我说过了，你我之间私底下不必如此拘礼，无论是何情况皆是如此，阿茴是不愿吗？”</p>
她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眸默了一会儿。</p>
她看得出来沈砚在生气，自己原是想同他谈一谈的，可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变了脸色。现在要想继续谈下去，便只能语气舒缓一些，好好同他说一说自己心里的想法。</p>
于是她复又掀起眼帘，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细声道：“陛下，纳妃是因—”</p>
话音未落，“乓”一声尖利的翠响，小几上的茶杯登时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吓得她心里猛地一惊。</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