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席泰御侍他、他…他没了…”手中的薄薄画册掉在地上,砸出不大不小的闷声,朝着上方的页面绘的正正是雕漆八仙贺寿图盖盒,看着那剔红的“寿”
字,我突然觉得心纠痛得厉害。冲过去抓住小梁子的衣领,急急问他:“你刚才说谁,谁没了?什么时候?到底怎么回事?!”小梁子被我勒得直咳咳地勉强发声道:“奴才是说、说启祥宫的席泰御侍他,今早被人发现已经、已经没了!”
无意识地低叫一声,我放开他,转身跑了出去。看不清跑动时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的面容,甚至看不清红墙圈起的宫道廊影,只是凭着一种念头向启祥宫的方向跑着。
我不信,我不信,这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相信,我要去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确认,确认那个活泼的青年仍活着!
可是,液体仍是一点点模糊着我的视线,眼眶被风吹得酸痛,像此时的心肺一样。一路跑到启祥宫门前,我突然停住了脚步,里面可能的景况让我不由得恐惧。
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迈进门内,却看不到半个人,我继续向里面走去,沿着通往席泰应住的房间的路线。
在还未到东侧游廊转角时,忽然一眼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明绪。很久很久未曾见过他了,但此时我无心叙旧或思考与他之前种种,只对着他显见苍白的脸,问出最想问的话:“席泰他…在哪里?”
明绪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声音,直到再次开口才说出话来“他已经,停灵在东殿里了。”脑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怎么会…怎么会…”我喃喃着,慢慢走到东殿,里面肃煞的满目白色,刺得人眼前一阵茫然。平横在殿中台床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那里被盖得白蒙一片,连面目也看不到的,怎么可能会是席泰。我跪下来,手伸向碍眼的白布,缓慢地,颤抖地。
“不要看…叶岚,不要看。”一只手在我碰到布巾前捉住了我的手。我回头,无声问着明绪,为什么,要阻止我?明绪握紧了我的手“他、他是从楼上跌下来的,头部先落了地,现在样子…很不好,他,不会希望你看到的。”
我再次看向那抹白布,模糊的形状根本让人无法让人想象那下面是席泰那张脸庞,我终于闭上眼,流出泪来。为什么,为什么。未曾大喜,已有大悲。人生为何偏要无常至此。让人怎能承受。
“叶岚,不要太伤心了,人死已不能复生,我们也只能节哀顺变。”明绪将我慢慢扶起来,他不肯让我再待在这里徒增伤感,坚持要带我出去。
我转头看向那张台床之上,依然无法有那就是席泰的半点实感。心里空得像是一呼吸就可以听到风声拂过五脏六腑,遇不到任何阻碍。走出殿外,我漠然问明绪:“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告诉我。”
“是这样的…今早巡查的守卫,路经体元殿北侧,结果在殿下发现了当时已经…绝气的席泰,然后立刻来通知了我和齐则罕,传了御医同侍卫长等等过来,经查看,应当是他昨晚从二层高台上倚栏仰面跌了出来,然后头部坠地,折断了颈骨,立时就无法救了。
至于他昨晚为何上去体元殿,并没人知道,昨夜启祥宫也无人出入行寝有异常,情况或还要等再经细查。”
体元殿?原来,他竟是从我的旧处出了事情。只是他为何要夜半独自到那里去?是真个独自?还是与人有约?是单纯的观月赏景,还是别有原因?各种可能,难以明断,混在脑中。
可就算查清了一切又能如何,终还不回席泰一条命来。再也再也看不到他爽朗的大笑了。我想起席泰初进宫时说得那般天真,他说只当是来玩乐一圈,参观一番皇宫大内,换环境住个两年,然后再回家去。如今竟已物是人非。那么想要离开的他,却再也等不到那么一天了。心血无伤,只有痛感,为他。
“禀华容君上,萨勒御侍的兄长到了。”我恍惚抬头,就看到席满正走了过来。他还是同以前一般,没有改变分毫样貌,只是此时神情憔悴,眼角浮红。
可是形止态度还能如常镇定,走上前与我和明绪略打了招呼,便进到东殿里去见席泰,然后一声不响地守在他的身边,却只是看着。
我跟了进来,在一旁眼见着他神情几次变化,显出揪心般悲痛,几乎以为他就要情绪失控,可他仍是没有落下泪来。
坐得约有近个把时辰,他才站起身来,对我开了口。他说:“小岚,我想把小泰接回家里去,让他以后可以永远留在家里,和我们在一起,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的声音抖颤,却是十分坚定沉着,除了润湿的眼眶泄露了他的丧亲之痛,其余皆完美得像个外人一样。
反是我,听到他的话,终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再次大哭起来。阿满,阿满,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表现得这么镇定。
阿满,对不起,是我的错啊!昔日进宫,我曾定下决心要替你保席泰周全,不让他在这里吃亏遭祸,可等到我升至华容,离开了启祥宫,便只顾及了自己,将席泰的事情忘个干净,甚至数十天未曾来看过他一次,如今再面对时,却已是阴阳相隔。
若是我再多费点心思,再多记挂他一些,没有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许,今日就不会如此了!可是此时再来悔过,又能有何意义。我的眼泪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