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走过,情场历过,若论人心,还有多少人能比我知的更多。如果说以前是我还从未留意到,那么方才,便在石磊冲口而出的那几句话里,我看得分明。
江和柳一般样是他的朋友,如若当真同时喜欢上我,石磊为何想也不想,便坚决要柳五退出?我不信石磊是那种趋炎附势、急于讨好位高者之辈,那么,剩下的解释已经没几个。而我,相信最后一个。石磊脸色铁青,早已失去喜怒不形于色的风度,冷笑:“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已吧,没有我们的保护,你只怕走出这大楼一步都难,光嘴硬有什么用!”
…是。原本便寄人篱下,我又有何资格论人长短,挑剔心事。枉我还自负聪明,怎地便恃宠而骄,忘了这一桩头等大事。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不起,我有些头昏,失陪一步。”
不再多说,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柳五的呼唤,大概见我笑得异样,想追出来,却被石磊拦住,隐约听见几句对话:“别拦着我…我去找他回来…”
“你放心…他不敢走远的…他是江的人,你不会是当真喜欢他吧…以前你说过你只喜欢女孩的,为什么…”“那也用不着你来管…”“…”出了空旷的办公区,转过走廊,身后的语声越来越低,渐至及几不可闻。
石磊暗恋柳五,毫无疑问。只是这一切已都和我没有关系。虽然我的生理已经不太象个男人,心却未变,骨子里终究有份骄傲,终究,不屑于依赖别的男人庇护。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回,我不再逃避。在接待小姐和十数个江氏员工的注视下,我自若穿过一楼大厅,走出大门,知道这一举动,必定正通过头顶的监控器传向安全中心,再出现在江他们的屏幕上。
微笑回头,在走出门外的一刹那,我无声地对摄像器作了个再见的唇形。再见。诸位。永不再见。门外乌云四合,细雨较方才更加浓密,离了空调的温暖,寒意骤然侵上身来。
人世多风雨,前途自珍重。站在空阔的楼前,我无意识地念出这两句话,有些想笑。菲儿,纵你用尽了一切方法,想要我离开,逃脱那恶魔般的生活,怎奈何天意弄人,到了这刻,我仍是沉不住气,为了一点愚蠢的气节,自动再送上门去。
不过,这次,我不再容让。就算明知还是要败给他,就算生机只有一线,我仍会,放手一搏。
菲儿,我的天使,请你在云层上,好好看着我。一辆银色的平治无声无息、水波不惊地驶了过来,停在我身前,车门打开。“洛爵少爷,主人正在等你。”我点点头,收起微笑,和无害的面具,换上旧日那张冷漠威严。
关上车门的瞬间,我听见一声撕裂般的大喊:“浮生,回来!”声音中,竟似含痛苦绝望无限。眼角余光掠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已冲出大门,在雨里直扑了过来,来势如箭,同一时间,车却已启动,稳稳开了出去。
我合上眼,默默在心中道:“江上天,有你这一声喊,我今生可无憾。谢谢你。愿你平安。”***雨越来越大,最后便如瓢沷般倾泻下来,风借机肆虐,将树木摧折成东歪西倒。
明明是深秋的季节,寒意凛冽却象已到冬天。汽车似茫茫天地中的一叶孤舟,冲破水帘向前疾驰。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多看我一眼,气氛有如漫不经心,但我知道,在他们的西服口袋中,至少有四枝枪的枪口正对准了我。这才是行家风范。三年前守卫若有这般森严,我未必便能逃得出。对坐在我右侧、为首模样的棕发男子点了点头,我简单问道:“有烟么?”
这男子似没料到我这阶下囚会主动开口,微微一愣,随即象是想到我的身份,勉强从怀里掏出包烟,弹出一支,神情间却全是警觉。我接过烟,淡淡一笑:“别紧张,我若想逃,方才就不会跟你们上车。”
棕发男子并未因我的话而放松,态度尚算有礼,声音却很冷淡:“少爷肯合作那是最好,我们接到指令,不许伤害少爷的性命,但必要时,断手断足也无所谓。”
对这隐含煞气的威胁我不置可否,自顾伸手到内衣袋掏打火机:“阁下面生得很,怎么称呼?”
下一刻,伸进衣内的手腕被铁钳般扼住,棕发男子冷冷地看着我,另一手已叮地一声,将吐出银蓝火焰的打火机递到我面前:“少爷想找熟人?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凡和三年前少爷逃脱有关的人,都已被按家规处置…我是后来的,三号,这里有火。”
我默默地燃着了烟,不再多话。真正想要知道的,都已清楚…我本就只想知他们是受雇的佣军,还是格雷的手下,棕发男子一句家规处置,答案已是昭然若揭。当然不是普通世家的家规,若我猜得不错,十有九成与黑手党这三个字脱不了关系。
意大利是黑手党的天下,多少年开枝散叶下来早已根深蒂固,象克劳尔这种古老家族会和它有关系也不算稀奇,但我没想到这关系竟会如此之深。以前只当格雷和黑手党的某个支派有些渊源,今日方知他也是成员之一。
我的胜算,眼见又少一分。苦涩一笑,形势比人强,或许我更该考虑格雷想要什么,乖乖献俘才对。大雨如注。沉思中未曾留意方向,汽车不知何时已偏离大道,驶入荒野。<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