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晴坐在地上心惊良久,忽然觉得背脊发凉。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尾秃毛残的老狼正用双绿莹莹的眼晴直直瞪着他,灰白色的大厚舌头不时舔着没剩几颗牙的牙床。
这种老狼其实已经没有猎食能力,却经验丰富。若遇上注定会死去的猎物,它就会不紧不慢、永远保持同样距离地跟在那猎物身后。
十天、八天,甚至半个月,它都有耐心一直跟下去。等到猎物虚弱不堪,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它就会扑上去,用它没剩几颗的钝牙齿,慢慢咬开不会反抗的猎物咽喉。
归晴在它眼中,已经是注定会死去的猎物。***近半个月过去,静王大军仍然驻扎在狄道谷山前,却再没发起过攻击。
已是深秋,染霜的树叶随着冷风,纷纷雨落,散了满天满地。清晨,古井旁的黄色落叶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袭红衣、一套玄色甲胄。而衣物的主人,正提起一大桶冰凉井水,朝自己白皙修长、却充满了劲道力度的身体上冲去。
莫佑非抬起头,轻轻眯起幽蓝眸子,在冷冽的秋风中深深呼出口气,化做层薄薄的白雾于眼前慢慢消散。甩了甩湿漉漉的及背黑色长发,莫佑非正要提下一桶水,却听到头顶传来悉悉梭梭的异常声响。
“出来吧,用不着躲躲藏藏的。”莫佑非放下手中的木桶,站直了身子扬声道。一个全身黑衣、生得英伟不凡的青年从枫树上跳下,伴着纷坠黄叶落在莫佑非的面前,有些尴尬地抱拳笑道:“莫将军,好久不见。”
“天遥,苏侍郎终于舍得放你来边关了?”莫佑非看清了眼前人后,转过坐在井沿边上,毫无顾忌地伸展着优雅修长的身体,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过来坐,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莫将军不过比天遥年长半岁罢了…”苏天遥嘴里嘀咕着。他看到佑非赤裸的身体,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却终究还是满心欢喜地挨着佑非坐了。
过了半晌,他才想起了些什么,看着莫佑非大声道:“天遥此番前来,是得了军令,就任莫将军麾下副将一职!”话音刚落,苏天遥就听得耳边哗哗一阵水响,然后是浑身冰凉澈骨,莫佑非已经将一整桶井水倒在了他的身上。
“莫、莫将军…”苏天遥抹了把从脸上淌下来的水,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虽说模样威武不少,怎么见人还是这副羞答答、不干不脆的模样?”
佑非伸手拍了拍天遥的肩膀,扬声大笑“苏侍郎肯放你出来,定是近年学问武功都有长进,足以担当此职…不过,领兵打仗的话,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哦。”
“不、不是这样的…”苏天遥讷讷地反驳,却显然底气不足。莫佑非与苏天遥同年所生,今年未满十九岁。但他天纵奇才,十四岁便拜将出仕,一向是苏天遥崇敬仰慕的对像。
佑非与天遥第一次见面,是他们十五岁那年,苏侍郎四十岁的寿宴上。佑非那时形容尚小,生得又美,若不是眼神举止中锋芒锐气逼人,瞧上去就如同绝世的美女般。
天遥本就对佑非心欣仰慕,又见他如此标致人物,一早准备好的话讲得结结巴巴不说,还臊了个大红脸。至此,自然就给佑非留下了“羞答答”、“不干不脆”的印象。
“对了,你此番前来,傅元帅未曾阻拦?”莫佑非伸手撩开面前垂着的几缕湿濡发丝,幽蓝的眼睛骤如深湖。“依他的性子,怎会没有。”苏天遥想起当初情景,冷笑一声“只是,他与我赌胜负,却赌输了。”
“哦,说来听听。”莫佑非偏过头,饶有兴趣地望向苏天遥。看到佑非投来的目光,苏天遥的脸庞不由得又红了红:“他赌我…不能从囚林中活着回来。”
囚林,为天朝囚禁皇族重犯的地方,是临近牵萝边境,四面丛山包围着的一个密林。里面树木皆按八卦阵排列,机关重重,放养的野兽毒虫遍地。若非得知其中机窍,进去后便万难走出。
“那家伙,是存心在要你的命…”莫佑非的眉头轻轻皱起“原本只知道他气量狭小、争功好利,没料到他竟狠毒如斯!”
“但是我走出来了…而且、而且…”苏天遥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天遥,若你觉得有些话不便告诉我,就不用勉强自己。”莫佑非勾起唇角笑笑,伸手拍了下苏天遥宽厚的肩膀,站起身来,朝井旁堆放的衣物走去。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此次在囚林中救出个孩子。”苏天遥急忙跟在莫佑非身后辩解“虽说他可能是天朝皇族,但他受惊过度,什么也不记得了,而且年龄又小…真的,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林子里走了七、八天,身后还跟着匹孤狼,满脚的水泡、满身的伤,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怜极了…我一时也没地方让他去,就只能把他带到军营中来…”<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