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晴点点头,依着校尉的吩咐迈进了院门坎,朝正对着院门的那间房屋走去。内心,忽然生出期待。他所说的那位大人,是不是拂霭…是拂霭发现了我在这里,所以偷偷派人接我出来相见…对,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心脏在胸腔内就开始砰砰直跳,怎么也停不下来。怎么办…我如今的样子必定是丑了…拂霭看见我,会怎么想?
将那双粗糙皱裂的手藏在衣袖下,归晴整了整衣冠,推开了眼前那扇木门。木门之内的家具物什,和这院子的外观一样简朴。当归晴看清了在屋内等着他的那个人时,满腔欣喜期待顿时化做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你来了。”静王坐在屋内的一张木椅上,目光如电地望着他,声音清晰有力“本王该称你为马青,还是归晴?”***
看到归晴因惊惶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静王的唇边勾起了个笑:“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到这边坐。”归晴踌躇片刻,想到左右逃不出去,索性横下心来,朝静王旁边的椅子走去,一屁股坐下。
“本王准备了些糕点果酒,尝尝。”静王将桌子上的几碟点心、一个金边蓝纹瓷壶推到归晴手旁。
见归晴不动,静王从其中一个碟子里拈出块龙须酥放入嘴中,笑道:“怎么,怕本王下毒?本王若要你的命,自会派人做得干干净净,怎会如此大费周章。”
本来归晴确实存着防备心思,如今听他这么讲,又觉得大有道理。若是静王肯动手,十个百个归晴怕也丢了性命,如今自己做这番姿态,只能让他耻笑。
想到这里,归晴索性双手并用,抓起那几个碟子里的精致小点直往嘴里塞。然后,又凑着瓷壶嘴咚咚咚灌下几大口果酒,抹了抹嘴,不甘示弱地望向静王。
“这就对了。”静王一只手撑着下巴,瞧着归晴笑“本王今天,不过想和你说说话,聊聊拂霭的事情。”归晴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了起来。
“本王第一次看到拂霭,是他金殿面试的时候…他只有十九岁,才华气度却将身旁所有人都比了下去。”静王眼眸温柔深邃,仿若穿越时空,凝视着两年前金殿上的冯衍真“瞧见他的第一眼,本王就知道,这辈子再放不下他。”
“拂霭虽然外表温文,性子却硬得很,又是少年得志,一次又一次对本王的示好无动于衷…不过,他也有弱点。”
静王的眼中,此刻隐隐浮现肃杀之气“本王自摄政以来,做事莫不因循王道,事事以江山社稷为重…但那时,想他已经想得快疯了。所以,本王毁他仕途、断他退路,甚至用他家族门生性命要挟…不破不立。
那时,就是一心想彻彻底底毁了他的自尊、他的清高傲骨。本王眼里只有他一个,爱也好、恨也好,他的眼里,也只能看到本王一个人。”
“但是,本王毕竟不是神,做不到事事周全,独独忽略了要保护他…从来算计过别人、威压过别人…却从未像那样,强迫凌辱过一个人。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静王的唇边泛起个轻浅苦涩的笑容“在郊野捡到他被撕烂的血衣时,就知道自己错了…你信不信,本王在有记忆的时候,就学会不做任何不切实际的梦,心中和眼里,全是种种现实算计…本王一生只做过一个梦、持着过一个梦。那个梦,就是拂霭。”
归晴听他说着,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他能体会静王的心情。因为,他也是第一眼,就被那双清华璀璨的眸子掳获,从此再不能自拔。
“拂霭容貌双腿已毁,你却人比花娇、年岁又小,一时真心许是有的,却未必能守他到老。不过,你是救了拂霭的人…所以,你要多少金银财帛,本王都会给你。”
静王挺了挺身子,眸子又恢复到深邃难测“只有一点,别再试图接近他…此事,算本王求你好了。”归晴听到这话,用力将下唇咬得渗出血来。静王也不着急,默默地看着他,等他答应或拒绝。
“你疑我对他是假意…试问你又有何资格留他在身边?!”归晴气得浑身打颤,牙关撞得咯咯响,声音不自觉地高昂“他被人剜肉剔骨的时候,你在哪里?他被弃在荒野等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可知道他的双膝到现在都还会疼,你可知道他一开始被我救时,根本就不想活下去?!”
“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好了,你却强行把他带走,还拿钱财权势压我…”归晴脸涨得通红,伸手抹了把因激愤而迸出的眼泪“有本事就立时杀了我…要我放手,一千个休想!一万个休想!”
“没错…本王就是在用钱财权势压你!你以为,本王不想用别的方式留住拂霭吗?!有可能的话,本王也不愿这么做…”静王面对归晴的激愤,一双黑眸中也燃起火焰“还有,你以为,本王真的不会杀你?!”
静王生性强硬,从未向人求过什么,人人对他敬畏,就连当朝皇帝都忌他三分。如今为了冯衍真,对这身份地位卑下的少年软言相求,承认自己过错,却换来如此情形,不由得无明火霎时升腾。
确实,让归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界上,对静王来说,只怕比碾死只蝼蚁还要容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