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剜肉剔骨,扔到荒郊喂了野狗。”定绣见静王急得额上青筋根根绽出,心头不由得气苦,冷笑出声“静王可曾记得大婚那日,应允过我什么?”
她自恃娘家甲兵强盛,当今天子都忌她三分,做任何事情都有恃无恐。只是她对静王却是一片真心,两人相伴时间又浅,所以平日里尚称得上恩爱。
所以,静王虽然知道她心性不比天朝女子,却万万料不到她竟能做出这等事体。听到这话,静王反而平静下来,双目骤然森寒,冷冷地看着定绣。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定绣毫不示弱地瞪着静王,却在顷刻间瞟到一抹凛冽寒气从自己颈项处掠过。檀口微张、双目圆瞪、乌发披散。一腔血从颈项处喷出后,定绣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于地,身子慢慢软倒。
静王将染了血的剑当啷一声弃于地上,大踏步走出房门,看到站在门廊下正在值班的侍卫长,沉声吩咐:“把静王妃那几个贴身随从都给我绑来。”
一盏茶的功夫,静王已经来到了冯衍真的房间。在他的面前,静王妃的几个随从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静王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抚过红木桌上尚未干涸的粘稠血迹,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昨夜,你们把他的尸身弃于何处?”
“城、城西郊青石坡…”那几个随从是随定绣陪嫁而来,平时骄横跋扈被人恭维惯了的,哪见过此等阵仗,早吓得脸色惨白。静王点点头,忽然看到墙角一条家犬在啃着些什么,神色微愠:“这是什么?!”
其实静王的本意是说,这犬怎会在此处出现,怎奈那几个随从被吓得怕了,当下连连磕头如捣蒜:“那、那是…冯衍真的骨殖…”
听到这句话,静王顿时红了眼,抽出身旁侍卫的一柄刀,将那条犬从腰处生生劈成两段。静王俯下身子,背对着人群从血泊中捡出两片颜色惨白、已经被狗啃得斑斑驳驳的骨头。
他捧着那两片骨头神色凄惶地看了又看,然后用丝帕裹了,收入怀中。再转身,早收起凄惶神色,又是一派皇家威严华贵,静王迈开大步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结果了这几条狗命,再喊几个人随本王去西郊!”顿时,静王身后刀影血光陡现,惨叫哀嚎迭起。枉死城中,从此又添新鬼。
***领着几个侍从快马行至西郊青石坡,静王却只寻到冯衍真被撕烂扯碎、沾满了血渍的衣物。静王平素是爱洁成癖的一个人,此时也不见嫌弃肮脏污秽,伸臂就将那堆烂成一团污糟的衣物紧紧拢在怀里。
拂霭,本王来晚了…你果真被野兽吃得尸骨无存…若本王未曾一意孤行地想要得到你、独占你…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一念至此,静王心头剧痛。他张开嘴,蓦然喷出口鲜血来。旁边侍从见了,早围了上去,争着替他抹背舒胸、用锦帕擦去他唇边血渍:“殿下怎样?还是快些回去召大夫来看看吧。”
“本王没事,只是一时气血上涌罢了。”静王挥挥手,神色黯然地令身旁侍从退下“回去吧。”说完,他抱着那团污糟衣物翻身上马,动作未曾丝毫失了矫健。现在还不能就此倒下。他怒斩王妃一事非同小可。
北方异族本就对天朝虎视眈眈,如今若没有个好的说词和方法遮掩过去,怕是两国兵戎相见、天下生灵涂炭就在眉睫。***归晴和机心带着冯衍真,雇了艘不大不小的乌篷船沿水路往西北方向而去。
这艘乌篷船的船主是一对年约五十许的夫妻,做了一生艄公艄婆。他们儿女都已经成人,在外面独立讨生活,按说衣食不缺,该享些晚来福。
但他们勤俭劳碌惯了,抛不开这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每日里仍于水上来往渡客。水上做事的人家,但凡家火物什都在船上,一应俱全。十来天过去,归晴他们吃的是新稻蒸出的米饭、鲜鱼汤。
看的是清澄水波、垂阴杨柳。若不是挂忧着冯衍真,食不知味、景不入眼,倒也算得是神仙般的日子。机心和归晴急着离开江南境内,不敢稍作停留,也就没有时间替冯衍真找大夫看伤。
只是捡那上好的刀伤棒疮药买了几大包,日日替他仔细敷用。也许是因了年轻,冯衍真竟一日好似一日。此时,他甚至能由归晴扶着,坐在船头看落日。冯衍真一身青布衣,戴着顶宽沿竹帽,帽沿垂着双层黑纱。
一阵凉风吹过,罩在他脸上的黑纱轻轻波动,就连他瘦削赢弱的身子也似不胜萧瑟。“归晴…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冯衍真的声音依然清朗,却平白多了沧桑苦涩。他垂下头,看到自己所穿的裤子布料在双膝处明显凹陷进去,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先生切莫如此说。”归晴垂下眼帘,握住了冯衍真颤抖的手,在掌中轻轻摩挲“其实我…爱慕着先生,从第一眼见到先生开始。”冯衍真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那是从前的事了…”
“不。”归晴抬起眼,断然否定“以前先生对我来说,永远求不得…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感觉到先生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此番遭遇于先生是不幸,于我却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