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明亮炽热的眼睛──以及那一脸教人疑心他马上就会哭出来般的激动表情…赵苏突然好象明白了什么…突然明白了那天,他明明才刚端上沸茶,却说“茶冷了”的原因…明白了一两年来,自己所能享受到的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决不仅仅是出自一个普通侍从对自己主人的感情…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偏是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仿佛有一层悲哀而又苦涩的迷惘,正慢慢蜿蜒过心脏…
──奇怪,…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奇怪难解的情缘…金天会十八年。又是春天。现在是位于西北夏宋边境的鱼儿泊…距离会宁已远,然距离南边的宋国,仍是远路迢迢。
这里有一带山脉,此时正风物如画,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但是对于风尘仆仆的行人来说,谁有心思体会这番良辰美景呢?
和长安商议,两人都愿望回去南国──毕竟是生我养我地啊…自此,就做江南凡人,或者可罢…万树梅花一布衣…此情此景,倒也可冶今生…
于是迤俪行来,时停时走,到了这里──“大人…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下罢。“指着路边一家客栈,长安说。“好吧。
“赵苏实在也累极了──他虽然生小命运多舛,但毕竟还是出身皇族,一直生长深宫,从来没有受过这般辛苦──要回南方,长安不会骑马,而雇轿子,一则慢,二则花钱,──所以这一两个月,两人竟是安步当车,慢慢走过来的!──当下便准备进店,却见店门边拴了几匹高头大马,金鞍美辔,甚是神骏!
──赵苏不觉多看了两眼。匆匆饭毕,即去休息──因为太累了,不知不觉便已合眼睡去…突然被一阵喧嚷惊了醒来──“你干什么!我不是贼!”
明明是长安的声音在嚷!赵苏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翻身下床──“哎哟!──”一跤滑在不知谁倒在地上的水上,爬起来却痛叫出声──原来是脚扭到了…一动就痛得钻心!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行却遇打头风──赵苏好不烦恼,只得强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长安在跟何人喧嚷?却见长安被几个军士拿在中间,正在大嚷:“你们快放开我!我没有偷马!我不是贼!”
一个军士高声喊道:“你还不是贼!──你明明就想偷我们葛──我们主人的宝马!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这贼小子在解马缰绳!”
“我没有──我只是想借一匹马学学怎么骑!──我──”“是何人在此喧嚷?!”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声音很威严,但又却…却好熟悉!
赵苏心里一楞──奇怪…仿佛在哪里听过,很久很久…却见那些军士望着自己身后,一齐神情肃穆地跪了下去:“主人!”
赵苏疑惑地转身一看──却见那缓缓走过来的主人也正面露奇怪之色,似乎也在打量自己──两人这猛一照面,顿时都大吃一惊──“是你!”居然是他…──赵苏差点傻住了!──简直疑心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回事?居然会遇到他…***
虽然彼此之间早已阻隔多少年时空──但是,最初的的记忆难道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忘记吗?“重德…”不知是太出于意外,还是因为这样的见面太过于尴尬,赵苏除了傻楞地叫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竟是什么话也挤不出来。
尴尬──耶律大石毕竟善解人意,微微侧头,早看见了那边闹得不可开交的长安几人,──回头向赵苏,柔声道:“这是你──的仆从?”
见赵苏的脸蓦地红了,赶紧扭头喝道:“你们这几个混帐!还不快把人放开!──无缘无故的闹什么?!吃饱了倒撑着了?!”
“不是!主人!这臭小子偷──”那不服气的军士在耶律大石的凌厉眼光下怯怯地吞回了后面的话,不情不愿地放开了长安。长安抖了抖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衣服,直跳起来大吼道:“你这几个小子,随便冤枉好人!我──”
“长安…”好低的声音,却叫正一副胜利神态的长安瞬间咽回了即将飞溅而出的骂人话──回过头来,看着脸色苍白、眼里流露出哀求神态的赵苏──再慢慢地移动眼神──看到一边,带着一脸怜惜神态看着主人的耶律大石──长安的脸也瞬间白了。
他突然明白…他的所作所为让赵苏多么难堪。──而教这个在他心目中圣洁得如神仙一般的人难堪──是长安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实呀!
是啊,和赵苏这样的人相处,实际是很吃力的。因为他是那种只能远远的供奉在冰山雪峰上观看的──那样看来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能带给尘世间的人多少遐想跟追慕。<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