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没几秒钟,刚刚脱下鞋,电话突然响起。我不想接,只等着自动留言开始,却听见电话里传来破碎的声音。
“安吗?安!安…救我。”然后,是喀的一声,一切归于安静。我停下动作,低头时看见桌面玻璃上反射的影子。我的眼睛睁得很大。我跑进楼,在电梯前停下,拼命地按着。红色的数字闪动,过了好一会,才开始慢慢向下。
我等不及,直接从楼梯往上跑。等到了18楼时,觉得喘不过气,而心跳似乎要从胸膛里炸裂开。门锁着。我没有费劲去按铃,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枪。那是从家乡出来的那年,祖父送我的。
虽然装有消音器,打在门锁上还是发出强烈的冲击声,我忘记站在侧边,几乎被弹出的碎片打中。门弹开,我冲了进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记起上次的卧室方向,冲了过去。
隔着门,就听见那种只在影片里听过的,皮鞋踢在人身上,令人心惊肉跳的沉重声音。我撞开门。有着高大身材的男人甚至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用劲踢着已经缩在墙角的一团肉体。
我努力稳定着呼吸,举起枪。“住手!”那男人似乎没有听见,我将枪口转开一点,对着空处抠动扳机。他终于注意到了我,回过头。
我发现他的瞳孔成为血红的一团。他的呼吸很沉重,发型也稍微有些乱了,一瞬间,我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有共同语言的人,而是一只全无控制的野兽。
我们僵持着,直到墙角传来模糊的呻吟,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过去。我几乎不敢认那个人就是菲尼克斯。他的脸已经肿得不成形状,身上满是伤痕,血正从他的鼻子和嘴角流下。
我举着枪,小心朝着菲尼克斯的方向走去。凯似乎想动,我握紧手里的枪。“我没有正式学过,所以不保证不会走火。”我说。他眯紧了眼睛,我全身紧张,等待着他扑上来的瞬间。
然而过了一会,他放松了姿势。我保持谨慎地走过去,开始粗略地检查菲尼克斯的伤势。以在童子军的实习和这几年的经验,我摸着他的四肢和肋骨,先松了口气。至少骨头似乎没断。我撕下菲尼克斯的下襟,先给他擦一下血,菲尼克斯张开嘴,咳嗽着,吐出了血和两颗牙齿。
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教训那个做出这种事情的男人。直接拿出手机,我开始拨电话号码。“不可以…”
菲尼克斯的一只眼睛已经肿到完全睁不开了,看到我的动作却用微弱的手势阻拦我。我停下,看着他。我的开始心往下沉,因为知道他不肯让我打电话的理由,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你可以告诉医生这些伤是你从家里楼梯摔下来时候弄的。当然他可能不信。”我说。“你可以看医生,或者不看。但不管怎样,明天你还得给我上台。”
这几句话,我说得斩钉截铁。凯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坐下,甚至还有心情拿起只酒杯喝酒。他发出某种干涩的笑声。菲尼克斯的身体抖了一下,我伸出手,将他搂在怀里。
***电话打出后一刻钟,门铃响了。我瞥了坐在沙发上继续喝着白兰地的凯一眼,轻轻放开搂着菲尼克斯的手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李和我打招呼,跟着我走进来。他很快的蹲下身查看菲尼克斯的伤势,接着打开随身带着急救箱。我在旁边看着他们。这是大学毕业之后,六年来我和李的第一次见面。
李用药棉给菲尼克斯的伤口消毒时,他疼得握紧自己的双手。我靠过去,让他握着我的手。他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
他握着我的手的方式,是将全身的控制力都倾注在上面。我的手很快就麻了。却一直就那样让他握着。要让他上台,最重要的是手不能受伤。李动作熟练地给他的伤口上药,然后让他张开嘴,看他的伤口。臼齿落了两颗,口腔内部也有伤痕。李皱眉,让我去弄一些盐水。
我把手从菲尼克斯的手里抽出时,感觉两只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在厨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盐,用水化了,拿到房间里。
李让菲尼克斯含着盐水,反复漱口。我看着菲尼克斯。伤口碰上盐,只有更疼。拿出一些内服药让菲尼克斯服下后,李转向我。
“准备几个冰袋给他冷敷,明天眼睛可能会肿的更厉害。”我送李出门,走到了楼下,两人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是在想我们在大学里的最后一年。
我听人说,大学就好象圣诞老人的袋子,各种各样的东西混在一起。很热闹。然后等节日过了,大家被从袋子里倒出来、又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却知道那地方与李的必然不同。李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我留了一些药下来,他要去看医生,可能还要过几天。”我张开口,想说什么,又闭上。李是不需要听我那些菲尼克斯是怎样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解释的。
他看着我,夜色中,我感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温柔。“有什么事情再找我。”他走了后,我一个人在楼下待了一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也没有特别去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