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驰自从被赵清筵开始辅导功课之后,对赵清筵的崇拜之情与日俱增。
“他真的、真的什么都会!”
“有他教我, 我肯定能考上大学!”
“姐夫姐夫, 听说你当年也是学霸, 你们家是遗传的学霸体质吗?”
“决定了。我将来一定要跟他考同一所大学,这样大学里就也有学霸罩着我了。”
程驰那边, 倒是每天打了鸡血一样的元气满满。
而医院里的赵清筵, 正刚批完他写的习题集。
“…”错了一半。
问题是, 那是初三数学。
一个年满十八岁的男生,初三数学他错了一半!
寄希望于这种笨蛋考大学是不是想多了?还想跟他考同一所?
…
那段日子, 程彻确实看到他弟弟每天乖乖去医院,回到家也乖巧自觉地做作业。
但介于是过去被骗了太多次, 还是并不会轻易就相信这个前科累累的孩子。
还是会偷偷跟赵清嶺念。
“你工资拖着点给他。一周发一次,省得他有了钱又出去乱七八糟。”
“他要是让你给他买书买电脑,都别理他, 让他自己攒钱买。”
“还有,得问他收伙食费,不能白养他。”
话虽这么说。
可是又会在大半夜里,偷偷切一些水果放在冰箱。或者做点三明治、汤圆宵夜,让那孩子自己去拿。
日子又这么过了两个月,赵清筵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
那段日子,明明每天都艳阳高照, 偏偏手术的那天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给人一种很喘不过气的感觉。
以至于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间, 也变得异常的熬心而漫长。
程彻:“别担心, 小筵他会没事的。”
他去握赵清嶺的手。赵清嶺的手腕,又戴上了高中时那条红色的铃铛手绳。
线已经磨旧褪色,泛白。
程彻的指尖,轻轻蹭过有些粗质的线头。
记得高中的岁月里,他曾偷偷对着那红绳,不是滋味地猜过很多次,这绳子赵清嶺究竟是为谁戴的。
那个时候,程彻只知道赵清嶺家境富有、人优秀活泼又阳光。
却不知道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更不知道他家里隐匿的一地鸡毛。
仔细想想,赵清嶺那个时候,其实也未必过得好。
却还是可以无条件地疼爱小筵。
却还是可以分出给他的一线温柔。
这个人,那么好。
所以,上天不会从他这里夺走小筵的,一定。
…
窗外,雨越下越大。
下午三点的光景,竟有一瞬乌云密布仿佛黑夜。玻璃窗嘎吱作响,窗外树影狰狞、让人心惊。
这样昏天黑地的雨,难免让人心里有点不好的感觉。
程彻伸出手去,有些担心地揽了一下赵清嶺,却听到身边男人喃喃道:“彻彻,没关系的,我不怕。”
“你知道吗?在西方的文化里,下雨其实是好兆头。”
“‘Rain for good luck’。因为,如果上天已经在掉眼泪了,就不会让下面的人再哭泣。”
程彻轻轻“嗯”了一声。
忽然间,刚才去买水的程驰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眼睛红红的,像是茫然,又像是不解,问他们:“他这次做的手术,其实是…可能会死的吗?”
“我、我刚才听外面的护士说的,这个手术那么危险吗?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
程彻:“…”他倒不是故意没告诉弟弟程驰。
他以为他知道。
他以为那孩子在医院照顾了赵清筵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一场手术。
“我知道,”程驰喃喃“可是,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只是个小手术而已啊?”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他没跟我说会有危险,他只跟我说…等他好了,我们要一起考大学。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怎么骗我?”
程彻:“小驰!”
医院外面,依旧大雨倾盆。
草地变得泥泞不堪,程彻追着那孩子,冒着大雨追了好久,才追到小路尽头,蹲在地上掉眼泪的死小孩。
大雨打在他身上,那孩子抱着膝,像一只雨中瑟瑟的小蘑菇。
程彻:“好了,别闹了。”
“乖乖回去等他,手术结果会好的,小筵会没事的。”
“你怎么知道会没事?”
程彻叹了口气,去拽那孩子:“那你蹲在这儿也没用啊?!”
程驰:“呜,你别拽我!”
“你是不是正在想,他那么聪明、那么好,为什么选他啊?上天真要收人的话,让我这种作恶多端的小流氓早点去死不就好了吗?!”
程彻:“你别闹了。”
“你就干脆承认啊!”那孩子的声音,在雨水中沙哑而不真切“反正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我这种人能替他的话,我现在就去换他了!”
“呜呜呜…还不如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我呢。反正你们都疼他,都嫌弃我!”
“他也骗我,说好的辅导我考大学,还说等我考上大学你们就都喜欢我了…”
“我现在怎么办啊?就只有他一个不嫌弃我,要是没有他了谁还要我啊?谁还带我考大学啊?呜呜呜!”
他哭着,却被他哥给揪着领子拎了起来。
…那么多年。
那么多事,程彻自从亲手把弟弟送进管教所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抱有任何幻想。
一直跟自己说,他没救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弟弟。
可是。
等到那孩子真的被放出来。那天赵清嶺却认真地跟他说,就再给那孩子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
程彻不想。
不想。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失望,怕又被拖入深渊。
可是,男神那么暖,被那双茶色眼睛盯着的时候,世界都那么美好,他又不忍心拒绝。
于是只能说“好”
于是有了后续的一切。虽然如今的他,仍旧不能100%相信弟弟,但至少…
大雨中,程彻生硬地把那孩子拎起来。
然后,依旧是很僵硬地走过去,努力抱了一下他。
“好了,不哭。”
他把那孩子压在他肩头。摸摸头,安慰着,就像是世间任何最普通的兄弟一样。
…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众人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