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那似乎是一个很黑很黑的深夜, 窗外大雨倾盆。
晚上将近十一点,赵清嶺已经换上了睡衣,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是雨声,和男生压哑的啜泣声。
程彻以前从没主动给赵清嶺打过电话。赵清嶺在电话里问了他怎么回事, 对面却始终只是断断续续的回应,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挂完电话, 果断换衣服出门。
那么大的雨又那么大半夜, 他妈当然不准他走,尖利的声音叫醒了管家拦他, 歇斯底里地不断叫骂。赵清嶺目光微暗,没搭理她冲出了门。
记得小的时候,他妈妈也曾是个优雅温柔的女人。
但自打知道了他爸外头还有别的小三小四小五,女人就成了个不可理喻、每天致力于逼儿子上进、拿儿子要写丈夫的疯婆子。
这样令人窒息的家,也屡屡曾让赵清嶺想要挣脱、逃走、再也不会来。
…
那个雨夜, 赵清嶺如今回想起来, 他最后确实是在程彻破烂的小房间里过的夜。
十年前, 好像也就只有那一次, 他跟他同床共枕了一次。
清瘦的、沉默的黑框眼镜少年, 像是生怕挤到他一样,紧紧蜷缩在小破床里面的角落。背对着赵清嶺异常安静, 如果不仔细看, 也许根本不会觉察到他的肩膀在轻微颤抖。
但赵清嶺毕竟是看见了。
他沉吟了片刻, 最后还是伸出手去。
搂住那人的腰,温柔地把他整个圈进怀里。
那人僵硬了片刻,随后,赵清嶺听见了低声的啜泣。
他垂眸,把人搂得更紧。在一旁黑暗和绵绵的雨声之中,最后两人双双沉沉睡去。
然而在那一夜过后,日子却依旧如常,没有任何改变。
赵清嶺仍旧是那个校草、爱笑的富家天之骄子、男女通吃的大渣男。而程彻仍旧是他身边那个不起眼、温和寡言的少年。
赵清嶺有时候也会觉得费解。
自己在高中时的时候,究竟对程彻这个人,是抱有着怎么样的心态?
如果不在乎他,为什么要送他衣服鞋子、送他超市卡,照顾他的人生?
赵清嶺是真的花心思照顾过程彻——虽然那几年,他昂贵的鞋子衣服是真的多,是真的穿不完才到处送人,但超市卡,还真是他专程替程彻去买的。
赵家比较注重生活品质,一般不会去平民的超市买东西,他还是特意叫车过出去,为程彻买的一堆超市卡,跟他说别浪费花完。
按说这样,程彻应该在他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可是为什么,却被他毕业便抛之脑后,很多年间不曾想起?
为什么?
【因为学长你当年对小程哥,就是典型关爱流浪小黑猫的心情啊~】
【看它可怜兮兮,没事就去投喂。但虽然看起来很温柔,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抱那只流浪猫回家。】
赵清嶺:【卧槽…】
【更残忍的是,大多数的流浪猫可能也不会多留心,多半吃完猫粮甩甩尾巴就跑了。】
【偏偏有只认死理的小黑猫,学会了眷恋那偶尔施舍的温柔。】
【所以有一天你不喂了。他还是会待在同一个地方,一直等一直等,哪怕明知道在等一个不可能的期待,还是会要想傻傻地等。】
好在最后等到了。
不然,可真的是扎心呢。
…
…
两天后,程彻照例去医院看弟弟赵清筵。
赵清筵近期正在为大手术做准备,各种补充营养,精神也挺好,放下书笑眯眯:“程彻哥哥,你好像有心事。我来猜猜啊~是在为了我哥让小驰来照顾我的事情烦心吗?”
程彻一愣:“他、他都跟你说了?”
“不仅说了,而且我也跟小驰其实已经见过一面了,”赵清筵微笑道“我想让他来照顾我没问题的,因为我们很能聊得来。”
程彻:“小筵,你可别!”
“不行,我不同意!赵清嶺也是你也是,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那个弟弟他…总之你们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他!”
赵清筵却只是微笑:“没关系的,程彻哥哥,你放松点。”
是真的没关系。
前几天,他哥赵清嶺专程来找过他,跟他聊了一整个下午。
程彻的弟弟被放出来了,据说人品堪忧、且前科累累。后来还偷偷跟踪程彻找到了他们的家,自称“没有经济来源快要饿死了”就死皮赖脸往别墅里挤,把程彻给气得不行,天天想点子赶他走。
遇上这么个拖油瓶弟弟,赵清嶺却悄悄跟赵清筵说“我其实,还是想…再给那孩子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我知道他本性很不好,想要改造这种人可能很难,但他毕竟是程彻唯一的亲人。”
“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你哥我哪天不幸早早挂了、或者犯神经病突然不靠谱了,我想要至少还有家人能陪他。程彻一个人孤单了那么久,我是真的想让他以后都过得安安心心的。”
所以,赵清嶺问赵清筵,能不能考虑请那个叫程驰的少年来给他当段时间的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