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餐注定诡异又压抑。
七个斗篷人在僵硬了片刻后, 还是陆续围坐在了头灯旁。
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扫向韩树, 都想要从他那张如常的脸上扒出一点什么。
韩树恍若未觉。
他仍在重复着上一次晚餐的话语“登山的时候一定记得, 不要大声说话,晚上十二点之后不要外出。如果遭遇了雪崩,就抓紧时间撤回营地来,总之,千万要活着回来。”
一模一样。
和上次相比, 连语气动作都没有丝毫改变。
不同的是,这次二号没有在韩树说完这句话后,问出是否会经常发生雪崩的问题。
但即便没有这个问题,韩树依然在停顿了一会儿后, 用那双令人心里发毛的眼睛环视了一圈所有玩家, 强调。
“千万活、着、回、来”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血爪, 在所有玩家脑海里狠狠刮了一下。
第一次晚餐时, 他们都听过这句话,也怀疑其中的含义。但却远没有这一次这样,面对这句话充满了惊疑和揣测的情绪。
韩树说完这句话,就要起身离开。
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沉默的七人中,三号突然开口“韩哥,如果遇到雪崩,我们该怎么做”
韩树脚步一停,站在帐篷口, 慢慢转过身, 一直有些温和的神色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冷漠。
他注视着七名玩家, 过了大约半分钟,才淡淡回答“记得回来的路,别晚了时间。”
说完,不顾三号继续要开口的意思,直接走了。
这句话有点答非所问。
但很显然,这是今晚能套到的唯一的线索了。
黎渐川琢磨着韩树的话,与从头到尾的动作态度,心不在焉地嚼着燕麦粥和压缩食物。
他分出了点注意力在其他玩家身上,发现其他人也是食不下咽,明显都在沉思。
一号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选的南队。”
他抬起头,“因为我看见的,就是南队七个人都活着,有生命体征。”
这个理由有些模棱两可,但很大程度上说明,一号今天就在南队。他看到雪崩之后,他们全部队员都活得好好的。
“初步判断,这是个循环,但还要接下来的事继续验证。我想这种情况,我们需要进行初步合作,至少是交换真实的投票情况。”三号咬重了真实二字,态度谨慎,“我选的南队,和一号的理由一样。”
晚餐上安静了一阵。
二号率先接受了三号的提议,哑声说“我选的北队。”
他没有继续说理由。
挨着黎渐川的四号笑了笑“我也选的北队。”
黎渐川看了四号一眼,沉声道“我选的南队。”
想了想,他补充了句,“我看到了北队队员的尸体。但我也看到了这名队员的人。”
三号一怔“你是说,你看到这名队员还活着,但同时也看到了他的尸体也就是说,有两个。”
黎渐川点了点头,三号似乎想到了什么,闭口不言。
接下来,黎渐川旁边的六号却语气有些古怪“我选的也是南队活着。”
七号抬头,迟疑道“我选的北队”
三票北队,四票南队。
有七个玩家在,不存在平票的说法。
但是如果按照韩树的简讯所说,超过半数正确就能继续登山,超过半数错误就会全员死亡,那么无论南队是不是真的存活,他们都应该是身处简讯所说的两种情况之一。而不该是陷入了从头再来的循环。
“选错了的话,我们应该都死了。”一号说,“会不会所谓的继续登山的含义,就是返回来,让我们继续登山”
比较有成算的三号摇摇头“这个解释很牵强。如果你的这个说法成立,那么明天我们应该不会遭遇雪崩,可以继续向上爬。但按照韩树刚才的反应,我觉得明天我们还会遭遇和今天一模一样的情景。”
“这不是向前的循环,而是原地踏步。”
三号说,“最主要的,有一点无法解释。”
他环视了众人一圈,又垂下头“如果我们选的是正确的,南队存活,北队死亡。那么我们在场的身在北队的玩家,又为什么还坐在这里,没有死但说明人无法在关键部分欺骗玩家。”
简讯上每一个字都会是真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
“会是幻觉吗”七号沉思道。
他在其余六人看过来时,解释了下“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被埋在了今天的雪崩了,根本就没有醒过来。而现在的循环只是幻觉,只有我们打破循环,清醒的时候,才能从雪崩中活过来。”
“不可能。”
三号否定了七号的猜测“潘多拉的晚餐和真空时间,是魔盒游戏里真实性的代表。所以玩家才能在这两种情况下,进行识破他人法则的活动。别的不论,晚餐一定是真实的。”
“这个都不懂”三号看了七号一眼“你是新玩家吗”
七号身体微震,没有回答。
二号沙哑一笑“其实检测这里是不是幻觉,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一个玩家试试看。如果真的杀死了,有击杀喊话,那肯定就是我们真的来到了这里。相反,如果杀不死,那这里就是幻觉,假的。”
说完,二号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七号。
晚餐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但黎渐川并不认为七号是新玩家。
而且相比起这一点,他更关注的是,如果晚餐一定是真实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晚餐与他们的登山活动是分割的
不过这又无法解释,为什么循环的是从晚餐开始。
真真假假,绕得黎渐川有点懵。
他压下思绪,等着待会儿和宁准交流。
第二晚的晚餐就在这种怪异的气氛里结束了。
最后剩下几分钟时,很有领导气质的三号提议,大家都尽可能去试探身边的nc,如果明天真的再次遭遇雪崩,一定要在收到简讯六小时内赶回来,共同商议投票。因为卫星电话只能联系一个韩树,其它功能全废。
“这会暴露身份。”七号有些紧张道。
三号说“我会和韩树建议,开个雪崩后的安抚会,十四个人全到,将话题引导到这方面来。玩家和nc混合,如果暴露了,也怪不了别人。当然,你也可以不来。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们现在还没有谜题。”
“我们现在举动,不是为了解谜拿到魔盒,而是为了活着。”
三号继续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循环不是无限的。或许踩到某个点,我们就真的会达成全员死亡的成就也说不定。”
他耸了耸肩,带着点幽默感低低一笑。
但没人觉得他的话幽默。
晚餐时间到。
黎渐川眼前一晃,果然又看到了熟悉的帐篷顶。
他快速查看了一遍登山包和手机,和昨天一模一样,日期跳回了3月14日,也就是第一晚的日期。
一切都和14号没有分毫差别,黎渐川拉开帐篷拉链,朝外望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这次,宁准来得比之前更早了点。
两人钻进睡袋后,宁准才开口“我是四号。”
黎渐川反应过来“你选了北队存活”
他皱起眉,“我是五号。我说的那个理由是真的。我刨开雪层爬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赵光辉的尸体。但一转头,他却又活生生地站在我身后。”
“有点吓人”
宁准轻声笑“我选北队,原因和你差不多。不一样的是,我看见了我自己。”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睁开那双桃花眼,看向黎渐川,“我半夜起来检查了那具尸体。和我这个身份的一切特征都吻合。在出现在晚餐上之前,我不确定我还是不是活人。但正如三号说的,如果我死了,我就不会出现在潘多拉的晚餐上。”
黎渐川的手掌轻缓地抚摸着宁准的后背。
“很棘手”他问。
宁准在黎渐川下巴上亲了口“每一局都很棘手。我有了一点猜测,但还要再等等。你在这一天一夜遇到什么异常了吗”
听到宁准问,黎渐川也没有隐瞒,将自己注意到的情况一一说清。
在他说完后,宁准也讲了一遍自己的经历,然后顿了顿,说“登山遇到雪崩的时候,我认为自己一定会死,所以在见到自己的尸体时没什么惊讶。因为我现在这副身体太弱,在遇到雪崩前就是强弩之末,绝对没有可能被埋在雪崩下那么久还能活着爬出来。”
“至于你说的那个梦”
宁准微垂的桃花眼飞快地掠过了一丝颤动的光。
“我也做了,也是地下通道,同样的诗歌内容,但是我的第二扇门和你的不同。那是一扇实验室的门,而且也没有人问我话。”
黎渐川觉得这个梦似乎有些关键,低声问“那第二扇门打开了吗”
宁准摇摇头,“没有,我被杀死了。然后就醒了过来,从雪层下爬了出来。”
黎渐川看着宁准的神色,总感觉他说的并非全部都是真话。
但黎渐川没有接着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猜测和线索,就慢慢安静下来,肉贴肉地拥抱着闭上眼,绵长有力的呼吸此起彼伏。
过了不知道多久。
黎渐川的后脊忽然卷起一片酥麻。
他绷了绷腰背,感觉到宁准触感如冰玉一样的手在他背后的肌肉轮廓上缓缓滑过,勾勒着肌理。
羽毛一样轻软的抚动之外,间或有圆润的指甲用了力,像猫爪一样无意识地抓过背部,留下轻微的刺痛与红痕。
“淘什么气”
黎渐川压着嗓子,拍了拍宁准的后腰。
宁准笑了笑“没什么,做个记号。”
说完,不再乱动,将脸埋进黎渐川的颈窝,枕着黎渐川的手臂睡了。
这一晚注定很多人都睡不安稳。
但这不妨碍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起床吃过早饭后,八点钟所有人又再次聚集到了营地的空地上,韩树抱着那个抽签的箱子,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示意众人过去抽签。
黎渐川注意到,所有人上前的顺序都没有改变。
玩家们其实可以提前或者落后抽签,但是nc们显然还在走着重复的剧本,如果有某个人突然改变,那很可能就是板上钉钉的玩家了。
没人会傻到去做出头椽子。
但黎渐川却注意到,抽签回来的部分人脸色有点古怪,而之后的站队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抽签和前一天并不完全相同。
这次,黎渐川抽到了南队,和宁准一队。
而谢长生在北队。
南队的成员除了黎渐川和宁准,还有黎渐川之前的熟人,赵光辉和琳达。另外就是几个原来南队的成员。
如果说之前确认是循环,那么这次抽签却又让所有玩家心里的疑惑更添一重。
他们没有改变抽签顺序,那么为什么抽签结果却改变了从这一点上看,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闭合的循环。
不管玩家们心里怎么想,南北两队依旧是在九点的时候,照常出发了。
和宁准分到了一队,黎渐川的心就先放下了半截。
他让宁准走在他前面,时不时搀一会儿,拉一下,扶两把,一直尽可能地照顾着,引得队内其他人都多看了他两眼。
但与此同时,黎渐川也没忘记继续跟赵光辉搭讪混熟,套出点话。
赵光辉的反应和之前相同,甚至连两人的对话都跟复制得一样,相差无几。
就像真正的设定好了程序的nc似的。
但很明显,魔盒游戏不存在这种僵硬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