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彻到阳明殿授课。不知是错觉还是心里有鬼,秦俊彦觉得今日的沈太傅格外瘆人——眉头深锁,薄唇紧抿,黑漆漆的星眸盯着人一瞬不瞬。
被他这样注视着,秦俊彦浑身都不自在,头皮麻心里慌,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太傅,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他悄悄摸了摸手臂上的小疙瘩,还怪厚的。
沈彻好看的薄唇掀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不,恰恰相反,主上做得好极了,好得已经不需要臣了。”
“甚么!”秦俊彦不淡定了,连忙站起来追问,“太傅何出此言”
“那就要问主上前天晚上做过甚么了。”
“我……”秦俊彦低下头,不敢去看沈彻洞若观火的迫人目光。
“主上,你为甚么要擅自抽调麒麟卫给公主他们是虞王亲卫,只负责保护虞王的安全。”
“我知道,”秦俊彦忙不迭解释,“我整天待在宫里安全得很,长姐要外出,身边少不了人。”
听他这么说,沈彻不由冷笑:“主上,你是君,公主是臣,她怎么能用你的亲卫照主上意思,我和其他三个托孤大臣也能使用麒麟卫要是有一天我们想要主上的天下,主上给不给”
他的话严厉又僭越,秦俊彦乍然变色,难以置信地瞪大黑眸,失声叫道:“太傅慎言!”
“是主上慎行才对,上梁不正下梁歪,君不像君,臣何以为臣”
秦俊彦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耷拉着小脑袋,沮丧万分:“太傅,我错了,你罚我吧!”
沈彻抬脚往外走,哼道:“我可不敢处罚主上,要罚也只能由公主来罚,她可是能与主上平起平坐的人。”
“太傅,别走,我错了!”
秦俊彦见沈彻真要走,慌得伸长胳膊挡在他面前,泣道:“太傅别走,我错了,真的知错了,你不要生气。”
沈彻的俊脸比锅底还黑,根本不听他说,绕过他继续往外走。秦俊彦又慌又怕,盯着沈彻的背影急出一身汗。惊惶间,他发现沈彻官袍下有一双笔直笔直的大长腿,像殿里直挺挺的石柱子。
“太傅——”
秦俊彦大叫一声,朝沈彻飞扑过去,沈彻转身,满脸错愕,无奈至极。
“主上,请注意形象。”
“我是小孩子,不需要形象。”
“主上,请你自重,男男授受也不亲。”
“我没有龙阳之好,太傅担心甚么。”
“主上,你这样让臣很为难。”
“满朝文武,只有太傅一人得此殊荣,太傅应该高兴才是。”
沈彻:“……”
瞪着狗皮膏药一样糊在腿上的一大坨,沈彻后悔了,他不该把秦俊彦教得这么好,八岁的嘴皮子比他还利索。
沈彻疲惫地揉揉眉心:“公主,听了半天壁脚,该知足了。”
随着话落,秦翘楚妙曼的身姿出现在眼前,她穿着一袭青葱色流仙裙,脸颊粉嫩灿若桃李,往殿中一站,赫然就是株亭亭玉立的清荷。
沈彻的胸口处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这感觉太过陌生,他来不及体会,就被眼前的活宝姐弟吸引了注意力——一个自作聪明地背着他偷偷竖起大拇指,另一个圈着他的腿,双手抱拳向对方表示谢意。
呵,还真是出息!
“公主来了就好,以后有甚么事,二位商量着办,臣告退。”
沈彻弯腰,双手伸到秦俊彦腋下,秦俊彦咯咯直笑,终于放开了手,下一刻却急得哇哇大叫。
“太傅别走,我错了,我认罚。”
男人步伐稳健,根本不为所动。
“太傅请留步。”秦翘楚出声相唤,疾步走到沈彻面前福了福,柔声道,“方才太傅与六宝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太傅不愧为国之栋梁,字字发聩句句珠玑,用心良苦令人汗颜。六宝有错,我更有错,昨日之事全因我而起,请太傅责罚我吧。”
沈彻从上至下睇着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公主又想说是你让主上这么做的公主口口声声“改过自新”,就是怂恿主上一错再错”
“主上年纪小,对公主亲厚,公主应该珍惜这份难得的情谊,而非恃宠生娇,以特权自居,这让主上以后如何服众”
……
秦翘楚被沈彻骂得狗血淋头,虽然尴尬她却一点都不恼火,他的话对她来说犹如当头棒喝。她是穿过来的人,对封建礼仪、规矩不甚上心,但秦俊彦不一样,他和他周围的人都是被这些东西浸淫大的,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她不能使他成为异类。
“对,太傅说甚么都对,我认罚。”
“这可是公主说的,”沈彻似笑非笑,朝门口喊了一声,“都进来吧。”</p>
秦氏姐弟齐齐看向门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他们自觉地在沈彻面前站成一排,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