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原随云陡然绷紧了身体,咬紧了牙关,终于没有再失态的喊叫起来。
但等到少女按摩完后,他已经快要撑不住的想要软瘫下去了。
说来奇怪,他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与疲软,哪怕他汗出如浆,头疼欲裂,也要力求声音沉稳又不飘,甚至还要说些自己最擅长的场面话,来证明自己仍然留有余力。然而少女微微俯身,按住他的肩头,将他按倒在床上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反抗的顺从了她的力气。
少女的声音,好像忽然变得非常温柔,“……休息一下吧。”
那语气如此叫人沉醉,尽管是头疼难忍,他却忽然被安抚的心头一松。
失去意识前一秒,原随云心中还在想,她身在无争山庄,若是他有什么不测,她也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但当他醒来的时候,并无任何变故发生。他感觉眼前一阵清凉。头还有些疼痛的余韵,不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
“你醒了”
大约是听到了响动,就在身旁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声音。
因为语气差异太大,原随云一时之间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阿婵。
少女俯下身来,原随云躺在床上,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香气,甚至感觉到几缕发丝划过他的唇瓣,留下些许痒意。
他抿了抿嘴唇,发现她原来是要按住他的双手。
“我给你敷了药,还有针灸,你不要乱碰。”
原随云忍不住低声道:“你为我针灸”
这话一出,刚才语气还十分柔缓的少女,声音陡然又冷漠了起来:“怎么,瞎子给另一个瞎子针灸,是不是很可笑”
这么两厢一对比,原随云突然很想再听听她方才那样温柔的语气。
他虽然目盲,但生得好,装的脾气又很好,因此也有不少女人倾慕于他,论起甜言蜜语和哄人,他倒也很有经验,知道这时候绝不能顺着这个危险的话题往下走,于是当机立断的换了话头道:“我不动。”
阿婵这才轻哼一声,放过了他。
原随云便发现,对少女来说,生气和发怒也是很耗费精神的,当她感到疲倦,或者没有受到什么刺激,情绪平静稳定的时候,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是一直都那么敏感偏激,甚至本来的音色,可以说是非常温柔。
她什么时候会温柔起来呢
原随云已经摸出了规律,那就是不要提起她的过去,她的眼睛。还有――当他发脾气的时候。
她说她讨厌装模作样的人,所以只要她觉得他说的话没有装模作样,她就不会生气。
得出了这一结论,往后几天,两人相处良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和睦。
她为他换药,针灸,疏通经脉的时候,是极为仔细,稳重,妥帖的。
间或还会用那种温软绵柔的声音,轻声问他:“还疼吗”
“好些了么”
“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很快就好。”
“休息吧。等你休息一宿,明天就会感觉好很多的。”
他之前还怀疑她可能心怀不轨,此刻却在她尽心尽力的照料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希望――也许,她真的可以治好他的眼睛。
他甚至习惯了她的轻声细语,不用费心思量如何回答,只是借着病痛,简短却真实的回应:“疼。”“没好。”“都疼。”“你上次也说很快就好。”“真的会好多少”
她甚至会笑。语带笑意的时候,叫他也莫名的高兴。
终于,原随云一天一天的数着,在第十天的时候,阿婵拆下了他眼睛上的纱布。
光明。
他从未见过的光明撒入眼中,而她坐在阳光之中,侧身坐在他的身前,浑身都笼罩着一层辉光。
“怎么样”她轻声道:“你看见了么”
原随云定定的望着她,低笑了一声,伸手抹去了被阳光逼出来的莫名眼泪,轻声道:“……看见了一点光,可还是模糊的很。”
“咦”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伸手覆上了他的眼尾,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奇怪……你应该能看得很清楚了呀”
原随云就这么看着她,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清亮的眸子里却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自己的倒影。
――原来他是长成这样的。
原来她是长成这样的。
“是吗”他说,“那你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我没好全,你就跑了……”
“嗦!”闻言,少女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我说治好你,就一定会治好你,怎么会跑”
原随云便微笑道:“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