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婵和李寻欢就此留在了无争山庄。
无争山庄家大业大,自然养得起几个闲人。更何况,阿婵是第一个,如此言之凿凿的承诺,她可以治好原随云眼睛的人。
因此,她无论提出什么要求,无争山庄都会满足,更何况,她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要与原随云单独相处,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踏入院落之中。
包括李寻欢。
――无论是李寻欢还是原随云,都觉得她最后一条要求是在闹脾气,因为李寻欢“呵斥”了她。但一来治愈眼睛要紧,二来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若不顺着些许,更难以收场。
李寻欢虽然无奈,但也的确不曾靠近。
于是他们开始治疗的第一日,原随云还温和的试图调解道:“你兄长其实很关爱你……”
阿婵却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道:“不要装模作样。”
原随云只能无奈道:“何出此言”
“你在不在乎你眼瞎”阿婵冷静道:“你若在乎,我便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丝,也是唯一一丝希望,你却还在关心我和李寻欢的事情你若真的这么淡然,不如我就不治了,让你就这么一直瞎下去。”
“瞎”这个字眼,原随云从未听人如此直白的说过。
自小,他四周的人都在尽量小心的回避那些太过直接和粗野的字眼,此刻猝不及防的被人直接刺中,他脸上不禁微微变了神色。
原随云平日总是温柔亲切的,但几个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都知道,当他敛去笑容时,露出的是怎样可怕的脾性。
可惜的是,面前的少女并不能看见他表情的变化。更何况,他如今还的确有求于她,倒也不好动些什么手脚。
“怎么不说话了还是想要治好的吧”阿婵果然态度未变的继续道:“所以,你就是在装模作样。你在乎你眼瞎在乎就是了,为何要装的毫不在乎我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人。”
原随云不笑了。
反正她也瞧不见他的脸色,他干脆便省点力气。
他的声音也慢慢敛去了笑意,淡淡道:“那你呢你在不在意”
“我在意。我为什么不在意”阿婵恶狠狠道:“我若是你,有人说要治我的眼睛,我肯定一句话不说就让他治。他要怎么治就怎么治。但他若是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我最后便一定要他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原随云没有说话。
但他心中深以为然。
她若是没有把他治好,他也必然要她付出戏耍了他的代价。
可沉默却能令人误会很多。
他沉默着没有接话,那少女也一时无言了片刻,大约是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于是低低的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心灰意冷道:“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想,我怎么这么可怕”
她说着,原随云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颊。
她的手指很柔软,肌肤很细腻,却微微有些冰凉。
“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总觉得世界很美好,很温柔,因为没人对你们残酷过……”她低声的说到这里,又安静了一会儿,便切入了正题道:“我要先给你按摩穴位,若是痛的忍不了了,就告诉我。”
当她说起治疗眼睛的事情时,语气平静缓和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与之前那动不动便语带嘲讽的声音对比强烈,原随云竟然觉得她如今的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
他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他就惊怒交加的大喊了一声,猛地攥住了阿婵的手腕,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太痛了。太痛了。
那根本不像按摩所能造成的痛楚,几乎像是有人用一把斧头,朝着他兜头砍下,痛的他仿佛头要裂成两半。
原随云下意识的便怀疑,这个少女恐怕是故意要取他性命。
阿婵的身体霎时紧绷了起来――这是所有习武之人突然被人发难时的正常反应,但很快,她便慢慢放松了下去。
她的声音很平静,虽然语气并不刻薄,但用词依然很不客气道:“你经脉不通,堵塞了这么多年,不痛可能么你以为是普通的刮伤擦碰我实话告诉你,按摩这么痛才正常,等我稍后为你疏通经脉的时候,要比现在还痛,你治不治”
原随云脸色苍白,一头冷汗,急促的呼吸着。他绷着面孔,终于不再是往日装出来的那副温和亲切的样子。
好像从他的喘息声中感觉到他真的痛极了,阿婵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话刺激他,只是轻轻的挣扎了一下。
原随云微微颤抖着放下了手,只是不住的喘气。他像是相信了她,却在心中发狠――他的眼睛若是没好,此时的痛楚,他必定要她十倍奉还!
但没想到,他已做出了让步,少女却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纤细修长的脖子上。
她的手指冰凉,脖颈却温热柔腻,脆弱的只要他稍一用力,仿佛就会立时折断。
原随云微微一怔,听见她道:“我知道一定很痛,你和我都看不见,我们认识的时间也并不长……你若是害怕,信不过我,扼死我就好。”
她很平淡的道:“你知道李寻欢的身份,想必也清楚我是谁的徒弟了。我说要治好你的眼睛,你便让我治,无论怎样,你都对我付出了信任,还把你的命交给了我。这是很珍贵的东西,我承你的情。我能治好你的眼睛,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当下,我只能也把我的命抵押给你,作为回报。虽然我的命,大约比不上无争山庄少庄主的有价值,但这已经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希望你能谅解。”
原随云听完这些话,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终于不复方才的怒气与狠戾。他好长时间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若是叫我忍一忍,我一定很想这样掐着你脖子叫你忍忍试试。但你却叫我掐着你的脖子。”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手:“那我只能忍一忍了。”
他坐在床沿,而她蹲了下去,伸手再次放在了他的眼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