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音乐剧排演的过程中, 那边的《归朝欢》也终于杀青结束。
邀请名单送到楚其姝面前的那一刻,她刚刚结束了一场《亚莉珊德拉》的演出。摘下假发的女人仍然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并没有因为几个月远离镜头就蓄回原本的长发, 细碎汗珠打湿发梢, 发尾绕着卷贴在她苍白的颈子上,长时间高密度高强度的演出让她仅剩的一点肉也跟着消失不见,云舟站在她的背后看见两片蝴蝶骨在楚其姝背后支棱着,撑起一片被汗水浸湿的衬衫。
本来演员这个职业对身材的要求就无比刻薄到冷漠,多出来的一两寸在镜头下都像是胖了十几斤一样恐怖,所有人拼了命的试图把自己塞进最小号的衣服里;本来云舟以为楚其姝从高精准度的镜头换到了视觉模糊的舞台可以对自己稍稍好一些, 但是他一贯任性妄为的楚其姝离开了镜头之后回应给他的是日渐单薄的衣服和空荡出一大圈的腰带。
他看她在后台一遍遍的练习,在舞台上穿着便装彩排走位,舞台灯光照射出她衣服下的剪影轮廓, 常人惯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如今的楚其姝似乎也真的只剩下一副美人骨,套着一身和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长裙,侧着身子伶仃支翘在台上。
云舟看着他,在所有人都为了她的身体情况担心不已的时候,只有他还能一如既往的笑出来。
所有人明里暗里指责他的不负责,他的不通人性, 但是当这个男人看着楚其姝的眼睛,他有忍不住又一次次的开始纵容她的任性妄为。
在楚其姝演了这么多次的剧本之后,云舟始终觉得,自己是她最配合也距离最近的观众;音乐剧的返场会有演员和观众的互动,他就是唯一一个得到站在台上近距离观赏天才表演的幸运儿;她拉着自己的手站在自己的前面, 从绕床弄青梅的青涩年纪唱到如今风华绝代的成熟美人,音乐剧一场场的表演,云舟看着她闲暇时光立在台上,分明就是音乐里被才华折磨得痛苦不堪却又在开口歌唱的同一瞬间如痴如醉的亚莉珊德拉本人。
或者可以换一个说法。
她是被世界诅咒的那个可怜人,但也是这缠绵梦魇深处徘徊不散的诅咒本身。
所以当楚其姝放任自己被这份才能杀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会为了这份悲剧的诞生鼓掌赞叹。
……云舟知道什么是楚其姝想要的,他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疯魔到极致的女人,把自己的人生本身也当做了一场盛大的表演,无论这一次的剧本是成功还是毁灭,迎接苍白无人的谢幕还是绚丽到极致的盛开,她全都要自己一手掌握。
而他只是观众,是旁观者,是影评人,无论在怎么想要沉浸其中都要最理智客观的做好自己应尽的义务,所以当楚其姝形销骨立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折磨死的时候,唯独他鼓掌喝彩,为了演员对这场大戏的认真专注的态度,也为了这个演员本身的存在。
男人克制的将自己的目光定格在她光辉灿烂的舞台上,半分也不打算向后台窥视。
所以当楚其姝接过那张红毯的邀请,云舟只是沉思片刻,便将决策权交给了楚其姝:“你去不去?”
“去啊。”
女人垂着的脑袋半天才抬起来,楚其姝的眼睛被灯光长时间的照射呈现出一种朦胧而委屈的水光,像是揉碎的桃花汁水晕染在了她的眼尾,“好歹也是拍了那么久的戏,就算为了姑媱这个还是要去的。”
看吧。
云舟的嘴角扬起笑弧。
她的人生意义和正常人是不同的,与其说她是和郑子衿一样的入戏太深,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以常人的论调判断自己的人生,对她来说,镜像之中映出的影子才是她渴望的真实,镜子外面的实体,不过是用来使镜像成型的道具而已。
——楚其姝活在和他们截然相对立的世界里。
那么云舟会否认她的意志、将她拉离她的世界么?
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