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亚莉珊德拉》首演之后大获成功,这似乎是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又是某些人的意料之外。他们仿佛有种挥出去的拳头再一次集中了一团松散的云雾之中, 连一点实体也接触不到;诚然,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天才, 这两个字可以承担最高的赞美,拥有人类最顶尖的配置——但是一个人可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的才华么?
菲薄和讽刺伴随着半真半假的质疑如潮涌般出现在楚其姝的面前, 假唱,录音,枪手, 潜规则……一切可能不可能的侮辱一股脑的泼到了楚其姝的身上, 这些可能连她一首歌一部电影也没有听完看完的围观者们纯粹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璀璨耀眼的活在这世界上,在角落里试图用最无形也是最残忍的暴力毁去他们不愿意相信的天才——
对于这世界上很多人来说, 相信他人的才华本身就是一种自我的否认。
但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辱骂和侮辱被云舟堵在了门外, 彻彻底底的远离了楚其姝的精神世界, 他放在这个女人面前的永远都是那些最华丽最美好的赞颂和崇拜的感情流露,楚其姝清楚这位师兄对自己的保护,也乐得在这些小细节上做一个乖巧的师妹。
“我从未想象过有人用这样的方式诠释死亡和毁灭。”在各大社交论坛上,有人洋洋洒洒书写几千字表达自己对这部新出的音乐剧的惊艳和赞美之情:“亚莉珊德拉死得让人无限惊叹, 仿佛她被扼断的喉咙里断裂的都不是人类的骨骼,若是有一把刀在她身上划开,切口处想必也是像是被割裂的花枝茎,完全没有肌肉分离的血腥和残忍,那伤口都是美的,流淌不出人类污浊的血。”
既然这世间有不吝啬自己恶意四处扬撒的卑劣狂徒, 自然也会充满了与其相对的豪爽无比送出自己的赞叹和鲜花的温柔者。
但是将这些温柔的鲜花放在楚其姝面前的云舟,似乎对这个在舞台上肆意高歌锋芒毕露的小师妹多了几分微妙的疏离。
“我觉得我看不懂你了。”在楚其姝功成名就之后,他的存在势必会被人挖出来,云家的身份不是什么能轻易遮蔽过去的存在,特别是他早年工作的时候也没有如同明星那样刻意保护自己的,所以因为楚其姝经纪人的身份和家里产生矛盾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当一切都暴露出来的那一天,家里那边出乎意料的给了云舟极大的宽容让他尽可能的以楚其姝交给他的工作为主,这种突如其来的宽松感让云舟有些茫然,又有些迟疑。
自由来得太过简单,反而让他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人总是容易犯这样的毛病,当拼命去渴求一样东西的时候,即使他近在咫尺可以打量到上面所有的瑕疵和隐患却因为自身的无力无法触碰,那即使那东西再怎么残破不堪也是极为美好的;可是当这样东西突然轻而易举的落入自己的掌心,那么哪怕这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人的内心也要下意识地泛起嘀咕,这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的威胁等着我?
他因为很多工作不能一直陪在楚其姝的身边,这场音乐剧前期的准备和最近几次彩排他也只是匆匆过来刷了个脸听了几分钟然后就离开了,这次首演不仅仅是观众第一次看,也是云舟自己第一次认认真真全神贯注的近距离的看完了一场《亚莉珊德拉》。
结果来说,必须要承认的是:震撼人心。
确实是震撼人心。
但是这份惊叹散去之后,云舟却开始有些害怕楚其姝的存在。
他不是不知道有那么几个孩子和年轻人抓着楚其姝不放跟在她背后亦步亦趋,追其原因是入戏过深也好还是真的喜欢她也好,在一开始的时候以云舟对师妹的偏爱是理所当然的觉得楚其姝当然应该获得世界的宠爱,那么爱着她自然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是当他看过了《亚莉珊德拉》之后,他突然产生出了某种迟疑。
——他对楚其姝的这份放纵,真的是正确的么?
他在这个完全可以用怪物来称呼的天才面前,第一次出现了怯懦的情绪。
台上的楚其姝那么轻而易举的割裂出了两个存在,她仿佛一边诠释着亚莉珊德拉这个人物,一边又在轻言细语的婉转低吟中嬉笑着扮演让那位年轻的女伯爵陷入绝望的诅咒本身,这是演员的表现力,但是人力有时穷,有些东西之所以归入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范围,是因为他们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正因为无法思考无法对比,所以那份深不可测才显得莫名地恐惧。
而楚其姝在音乐剧中的表演,让他所有的恐惧都仿佛拥有了一个无法终止的梦魇,永不消灭的源头。
他甚至会觉得……此刻坐着的楚其姝,其实并没有离开那部剧的舞台,相反——她在拓展,延伸,将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扩散出了舞台之外的世界。
这种感觉和曾经的郑子衿很像,但是那个男人的无法出戏紧紧局限于自己,而楚其姝呢,她在舞台上用美丽装点死亡时那种吸人堕入深渊的鬼魅魔力并没有因为她卸去华服和浓妆便显得减少半分;云舟看着她,仍然会被她扯入那边的世界里。
才华诅咒了亚莉珊德拉的一生……谁知道这两个字是不是也跟着诅咒了楚其姝的一生?
她将灵魂献祭给了魔鬼换来无数场精彩绝伦的演出,云舟甚至可以预料这种残存的气质会随着音乐剧一场又一场的演出跟楚其姝本人彻底融为一体,到最后完全不分你我的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