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很清醒,即使在上一个世界,他权倾朝野,又数度经历生死,但是他始终牢牢记得,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不是真的,他身边的人也不是真的,他拥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所以,他可以轻易便抛掉到手的滔天权势,也可以毫不手软地铲除异己。
反正一切都是假的,连那只胆小又害羞的小白兔也是假的……
他从来不曾主动讨好过任何女子,那只小白兔是第一个,纵然他对她的好是另有目的,可长期相处下来,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也不知不觉地付出了真心,以致一想到她竟然给自己下毒,心脏都是一阵拧拧的痛。
“那,可以继续下一个世界了么?”那名为‘剑灵’的声音弱弱地问。
他垂眸,片刻,淡淡地道:“继续吧!”
“三哥,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休了那毒妇,那样心肠歹毒的女子,根本不配当侯夫人。”
“可不是,那样热的水泼过来,这是纯心想要毁掉素婉的容貌啊!”
“侄儿啊,不是大伯有意针对小辈,更不是大伯多嘴,着实是楚氏这回太过了,若是传扬出去,咱们定远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啊?”
……
裴行奕头痛欲裂,可还是强自忍耐着,面无表情地听着跟前男男女女七嘴八舌。
他还未去翻看原身的记忆,只从这些人口中推断。他是定远侯,而他们口中讨伐的貌似是侯夫人,亦即他的正室夫人?
虽不知前因后果,但是他觉得,不论那位侯夫人做错了什么,只要她一日还是原身的妻子,也轮不到旁人如此轻贱于她。
夫妻本就是一体,轻贱妻子与轻贱丈夫又有何区别?
而他也没有错过眼前这些“亲人”在提到那名侯夫人时,脸上掩饰不住的鄙弃与嘲讽,这甚至还有幸灾乐祸。
这样的表情,让他很是不悦。若那侯夫人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这些“亲人”应该是愤怒,是指责,而不是嘲讽,不是幸灾乐祸。
他沉下了脸,冷冷地道:“我的夫人,还轮不到你们作主。”
话音刚落,屋内的声音嘎然而止,众人皆不可思议地抬眸望向他,仿佛他方才说的是一句怎样让人震惊的话。
“侯爷……”门处,一名身穿粉色衣裙,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身子明显晃了晃,似是被打击到了一般,望着他一副凄然欲泣的表情。
裴行奕不动声色地望了回去,见她脸上竟是有些不正常的红印,心中狐疑,方才唤他‘三哥’的那姑娘便快步走了过去,扶着那女子愤愤地冲他道:“三哥你看看,看看婉姐姐的脸上的伤,这都是拜楚氏那毒妇所赐!也亏得那日的茶水不过温热,若是再烫些,婉姐姐的脸早就给毁了!”
原来如此,是被那位‘侯夫人’用茶泼的。他恍然大悟,下一刻又皱起了眉头:“她是你什么姐姐?”
此话一出,那姑娘当即便被噎住了,连那‘婉姐姐’的脸色似乎也白了几分,身边那些人‘亲人’更是一声不吭。
“说,她是什么人?”裴行变有些不耐烦地又问。
“她、她是三哥新纳的贵妾……”那姑娘似是有些怕他,听他语气不豫,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不就是府中姨娘么?叫什么姐姐,简直荒唐!”裴行奕沉下了脸,已经可以将这场闹剧的前因后果猜得七七八八了。
那位‘姨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大伯’等人彼此对望一眼,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自然是闭着嘴不敢多话。
“好了,此事休要再多言。”裴行奕觉得头更疼了些,一拂袖口,头也不回地从离开,只想着寻个安静之处好好梳理一下原身留下来的记忆。
“侯爷……”身后似乎有女子颤着声音唤他,可他也只是故作不知,足下步子倒是愈来愈快了些。
这个世界他是年轻有为的定远侯,也是巧了,同样姓裴,名唤昭霖。裴昭霖十四时父母双亡。父母在世时曾为他定下一门亲事,那姑娘乃长信侯府的嫡女,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位妾室方素婉。
这裴昭霖与方素婉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方均认定对方是自己相伴一生之人,哪想到裴昭霖十五岁那年,长信侯便上门退亲。那个时候定远侯府正处风雨飘摇中,这个时候退亲实在是落井下石,裴昭霖大受打击,可还是硬着脖子退了这门亲事。
而退了亲的长信侯府却在一年后卷入夺嫡之争,被夺爵抄家流放,而这方素婉,却被裴昭霖使法子救了下来,为她改换了姓名,置办了房产田地养在了外头,再过不久便迎娶了吏部尚书之女楚沅,婚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楚沅虽是心高气傲,但却是个相当能干,很快便协助夫君将内宅料理清楚,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凭借着楚父的权势,裴昭霖不过几年功夫便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如今不过二十有三,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已经再不敢小瞧他了。
两年前,楚父因牵连到一桩渎职受贿案中,被贬为八品县令,年前便带着妻儿黯然离开了京城,远赴松山县任职。偏又在三个月后,皇后诞下嫡长子,龙颜大悦,大赦天下,方素婉一家亦得以被赦。
籍此机会,裴昭霖正式将方素婉纳进门。
而楚沅,终也知道夫君与方素婉这几年来一直是藕断丝连,大受打击,大病一场之后,方素婉已经进了门,可她到底性子刚烈,在方素婉进门次日向她敬茶时,愤而将手中热茶泼向方素婉,终于惹恼了裴昭霖,被远远地送到了庄子上。
看到此处,裴行奕的头又疼了几分。
只因他觉得,‘他’可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