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长河能直通到妖族居地，便不需经此折腾。</p>
但一众妖族都已习惯了这般进出的方式，有的互相碰碰鱼鳍，让同伴帮忙挑拣沙粒；有的见保持原形实在是没法将砂石抖落出来，白光一现便变回了人身。</p>
黑鱼也欢快地叫喊道：“到啦到啦！放我下来！”</p>
陆九思提起草绳，打量他道：“要是我不解开这绳子，你就变回人身，那会怎样？”</p>
“会……会……”黑鱼难以启齿。</p>
陆九思好奇道：“衣裳是变不出来的吧？”他眨眼想了一会儿，想起前方还有不少妖族，瞧瞧他们的变化模样，岂不是就知道了？</p>
他放下黑鱼，转头朝前看去，只见河床之上白光闪动，光影中似乎隐约可见白花花的身子。</p>
果然河鲜都肉白肥美吗？</p>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陆九思的眼前便是一黑，随即听得一阵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快些换衣，磨磨蹭蹭作甚。”</p>
澹台千里用手掌遮住陆九思的双眼，朝那些裸着身子嬉戏的同族呵道。</p>
众妖族正玩得热闹，或是单脚跳着抖落灌进耳中的河水，或是负手背后去捉那不小心缠在身上的水草，还有你帮我挠挠背，我帮你淘淘沙的……听得澹台千里呵斥一声，方才手脚麻利地擦干身子，先后钻进河道旁的石洞。</p>
那条黑鱼趁着陆九思眼不视物，飞快地钻出草绳，松了口气，变回人身。他正要悠哉悠哉地取放在石洞中的干燥衣裳，忽见众人都争着换衣，慌忙也冲了过去。</p>
“那是我的衣裳，你手朝哪儿伸呢！”</p>
陆九思听得他们吵吵闹闹，觉得眼前场景定然十分有趣，可是偏有人挡着不让他看。</p>
“看看又怎了？”陆九思努力掰开那手掌道，“我又不会笑话他们。”</p>
妖族生性率真，他只觉得他们个个天真可爱，绝不会像乡野塾师般叱骂他们不习礼数、不知廉耻。</p>
澹台千里沉声道：“有甚好看的？”</p>
陆九思道：“你不觉着奇怪么，为什么能化成人形，但变不出衣裳来？要是这样，每回不得先准备好衣裳，不然就得在人前变得赤条条……诶，你从前……”</p>
他还没能将这句话问完，便听对方低喝了一声“闭嘴”，眼睛一眨，猜到那多半是有的。</p>
在众人面前猝不及防化成人形，身上不着一物，这样有趣的经历就算妖王也曾经有过啊。</p>
陆九思在那宽厚的掌心下一转眼珠，旁敲侧击道：“要是在无人之处倒也还好，要是在闹市街头变成那样……会不会被人当做登徒子，狠狠揍上一顿？”</p>
顿了顿又道：“不过常人也打不过你。”</p>
澹台千里道：“确是打不过。”</p>
陆九思道：“果然你——”后边的话便被澹台千里伸手捂住嘴，说不出来了。</p>
远处的妖族们窸窸窣窣换好衣裳。石洞中放了几十身干燥衣裳备用，一时涌进那么多人，很难都挑到各自合身的衣裳，穿好一看，有的短了衣袖，伸手便露出半条胳膊来，有的长裤肥大，得双手提拎着裤腰带才能叫它不滑落下去……</p>
澹台千里松开手掌，陆九思便见到几名妖族对视一眼，随即为彼此的滑稽模样哈哈大笑起来。</p>
陆九思喜欢他们的活蹦劲儿，澹台千里的嘴角也微微扬起，似对这些晚辈没有恶感。</p>
忽然间，吵闹声平息了下去。</p>
一众挽衣袖、提腰带、闹着要脱了重新换一身衣裳的妖族齐齐噤声，朝同一个方向跪下，脑袋低垂，似是不敢直视来人的正脸。</p>
陆九思与澹台千里站得近，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转瞬消退，变得比平日更加冷漠，眼中讥讽之色更深，远胜过同他拌嘴时的小打小闹。</p>
他朝众人跪面的方向看去，有一行人缓缓走来，个个身着白袍，有男有女，神情却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苦大仇深得很。</p>
这多半就是妖族的长老。</p>
陆九思这样想着，便被澹台千里搀住手臂，同时听得对方扬声道：“族中事务繁重，还有劳长老相迎，真是本尊之幸。”</p>
来的有七个人，开口时却像是只有一个人说话，声音齐整，听不出任何起伏。</p>
“大人愿意回来，才是我族之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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