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恒与裴湛之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将两人隔开。这一路行来，他们已然发觉陆九思与澹台千里的关系恐怕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非是说两人清清白白，没有丝毫瓜葛，但多半还没瓜熟蒂落，正处在藤蔓纠缠的时节——隔三差五便要拌嘴吵架。</p>
冯恒与裴湛之见了便拦，拦多了也有了经验，知道怎么处置最为省心。</p>
当下裴湛之轻声劝了陆九思几句，冯恒转头同众人说起今日的打算。</p>
他们一路西行，因为不再跟着布庄车队的缘故，用不着走官道，少绕了许多远路。两辆马车又都结实耐操，不用停停走走修修补补，比预期提早小半个月达到极西的悬泉道。</p>
他们如今身处的城池，便是悬泉道的治所安西城。</p>
安西城北边是连绵山脉，峰顶高耸入云，积雪经年不化，有左右两条河流自山中流出，每逢春夏便浸润大地，滋养了一种草木鸟兽。过了安西城，再往西走上十余日，便见无垠荒漠，得向南绕行方得与别处相通……水土怡人，又处在山脚平地的要道，安西城自然而然成了悬泉道上最为繁华的一座城池。</p>
冯恒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此处，他要联络的商客、结账的钱庄都处在安西城中，用不着再去各处奔波。而陆九思和澹台千里，还得朝西边去“寻宝”。</p>
“若是不急，陆兄不妨在城中多住上几日。”冯恒倒没流露出颓丧神情，爽朗道，“我往安西跑了近十年，也算小半个东道主，能好好招待招待两位。”</p>
裴湛之也道：“外子在此地经营日久，对西边风俗也算熟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陆公子若是问他，他都能说得出一二。出了安西城，再想要找个这样的热闹地儿，怕是不容易了。二位要再往西边去，也得在城中修整几日，准备些东西，至少得换个耐旱的坐骑……”</p>
“骆驼。”陆九思挑眉道，“这我知道，顶耐旱了，从前还没见过。”</p>
他精神一震，很快被这新奇玩意儿吸引了注意。</p>
正巧瞧见道旁有一名高鼻深目的小伙骑着骆驼走过，跨坐在驼峰之间，身子随着骆驼走动轻轻起伏，他更是看得目不交睫，满脸写着“我也想买一头玩玩儿”。</p>
澹台千里见他身随眼动，不由自主随着那骆驼转向了城门方向，那骑着骆驼的小伙子亦是热情洋溢，朝他频频挥手，不由眸色微沉，将风帽扣回了他的头上。</p>
陆九思还没看够那骆驼，恼火地掀起罩纱，道：“你——”</p>
“先用了饭再去集市也不迟，现在时辰还早呢。”冯恒忙道，“悬泉各处的吃食在城里都能找到，陆兄想必还没尝过这西边的菜肴罢？”</p>
“确实没吃过……”</p>
陆九思在骆驼和美食间犹豫片刻，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先饱食一顿，再去集市挑一头看来顺眼的骆驼，当作消食之旅，就这么定了。</p>
他朝那行到城门旁的小伙子高高挥了挥手臂告别，还想夸赞一句，对方的坐骑看着威风又可爱。</p>
“陆兄，别。”冯恒眼尖的望见小伙子身形一动，看着便要翻身下地，连忙道，“西边风俗与别处大不相同，民风剽悍，万万不能鲁莽行事。”</p>
陆九思边回头张望，边道：“我看那小哥人挺好的啊，还冲我笑来着。”</p>
冯恒面有难色，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为妥，犹豫着说道：“便是太热情了些……”依照他的经历来看，那小伙子下了骆驼，却不是觉得受辱，想要同陆九思打上一场，而是见他扬臂，以为两人彼此都心生好感，准备上前来亲近一番。</p>
澹台千里轻哼一声，越过几人，当先一步走进客栈。</p>
他这脸色，难不成是知道西地风俗，在生闷气？冯恒心中这般猜测，又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事只有来过西边才知道，显而易见，陆九思便是不知。</p>
他若不说这事也就过去了，要是澹台千里本不知道这事，他却说了出来，反倒坏事……</p>
冯恒正在纠结，陆九思却被那轻哼声提醒，想起了新仇旧恨，加快步子便追了上去。</p>
“这还当真难办……”冯恒见两人一碰上头，又吵闹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p>
裴湛之轻握住他的手心，道：“我却觉得不难。”</p>
冯恒问：“那还是一切照旧？”</p>
裴湛之轻轻点了点头。</p>
他们分别在即，心中也是对两人万般牵挂，放心不下。见两人镇日吵吵闹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待彼此和别个不同，偏生他们自个儿看不出来。</p>
冯恒与裴湛之费了番曲折才能在一块儿，便盼着他们能过得顺当些。</p>
首要的是，是让两人明白彼此心意。</p>
要在他们朝西边去之前将这事办妥，恐怕任重而道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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