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要促成好事,就得从现在抓起。</p>
冯恒与裴湛之一合计,眼下就有个好机会。</p>
陆九思正想去集市买骆驼,他们假托有事，不能同行，不就给两人留出独处的机会了吗？</p>
冯恒又从自身的经历出发，想了个“主意”：集市本就闹闹哄哄的，小贼数不胜数,他们大可趁机找人假扮小偷,给两人制造些波折,让他们患难见真情。</p>
裴湛之对这主意万般不赞同，直道哪有小贼能近得了他们的身。</p>
“此事再议。”冯恒道，“先让他们去集市转转,也是好的。”</p>
两人说定这事,走进客栈。</p>
一进客栈,便瞧见陆九思在大堂中坐定，翘腿坐在长凳上,与旁边一桌行商攀谈开来。</p>
那桌行商俱都生得深目高鼻,面色微黑，乃是安西城中的人。边地之人性子疏朗开阔,一桌又都是出门在外的生意人，更是性情豪爽,同陆九思说了才没几句话,相谈甚欢,便连声邀他过来坐。</p>
陆九思将长凳一搬，干脆利落地挪了过去。</p>
原先那张桌子旁只剩下澹台千里一人，单手握着茶盏，在掌心轻轻旋着。</p>
“咳，澹台兄弟。”冯恒忙快步走到桌边坐下，赶来救场，“怎么回事？”</p>
澹台千里斜睨了近旁一眼，道：“不知。”</p>
这要糟啊！</p>
他虽没说出口，心中定是气闷了。也怪陆兄太不给面子，分明有自己人在座，还端着凳子与旁人拼桌……</p>
冯恒朝裴湛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人喊回来，又替陆九思挽回道：“许是听那桌人说起什么要紧事，陆兄才坐了过去。莫怪，莫怪。”</p>
澹台千里笑了一声，道：“在说馕包肉是添了辣油好吃，还是不添辣油好吃。”</p>
冯恒：“……”</p>
裴湛之才刚起身，陆九思在大堂中转了小半圈，如同花蝴蝶般翩然一转，又将长凳一放，在这桌边上坐下了。</p>
“起身做什么？坐，该点菜了。”陆九思看他一眼，随即扬手招来小二，打头便道，“来一份馕包肉，要单添辣油的。”</p>
澹台千里“呵”了一声。</p>
陆九思不搭理他，只朝冯恒与裴湛之解释道：“方才我问了那几位大哥，都说馕包肉定要加辣才好吃。冯兄吃得惯辣么？”</p>
冯恒道：“我与内子都不忌辣。”</p>
陆九思拍板道：“那就要辣的。”</p>
“澹台兄弟可有什么忌口？”冯恒偏头问了一句。</p>
陆九思手掌一张，在他面前晃了两下，示意他转回头来，郑重道：“再来一份风干羊肉，如何？”</p>
冯恒道：“澹……”</p>
“他没什么忌口的，什么都吃。”陆九思一句话便带过了，又道：“听说这两道菜是必点的，冯兄还有什么旁的菜品推荐吗？”</p>
冯恒有意再同澹台千里搭几句话，被他这么一问，也只得暂时放下话头，好好当起东道主，为他介绍了许多安西城独有的菜。陆九思边听边点头，好似从他的话中就想见了一桌子美味佳肴。</p>
“嗯嗯，这听着名儿便好吃。”</p>
“来一份。”</p>
“这要上快些，定是趁热吃才好吃！”</p>
“那个，那个也来一份！”</p>
这段时日都忙着赶路，难得能敞开肚皮吃个痛快，陆九思一想便神采飞扬，点菜有如点兵，端起了巡视将士的架势，大手一挥，将想吃的都点上一遍，再小心确认，有没有缺了漏了的……</p>
“对了，给每人上一碗羊酪，这绝不能漏了。”陆九思补了这一句，才终于满意地颔首，示意小二可以下去了。</p>
澹台千里在他点菜的时候一直没出声，这时才开口道：“要生的。”</p>
小二一愣，问：“这位客官要生羊酪，其余三位都要熟的，对吗？”</p>
陆九思回头看他一眼，可惜隔着罩帽看不真切，就算看得真切也看不出朵花儿来。</p>
妖王先前朝他哼声来着，这时忽然开口，多半是想要与他作对，譬如想激起他的逆反心思……如若这羊酪须得生的才好吃，对方抢先点了，自己没准会因为不愿同他吃一样的，反点了难吃的熟羊酪，那就亏大了。</p>
反过来想，只有和对方点一样的，才绝不会吃亏。即便生羊酪万分难以下咽，对方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没占谁的便宜。</p>
陆九思在心中一阵盘算，又划拉了几番利弊，仰头道：“我也要生的！”</p>
小二确认后去伙房报单，陆九思先取了双筷子，持在手中，频频回头，翘首以盼。</p>
热菜烧得没那么快，羊酪倒是很快端上来了。木头托盘上整整齐齐摆了四只瓷碗，敞口圈足，形似斗笠，碗口足足有两只巴掌大。</p>
陆九思将双手并拢，隔空覆在碗口上方比划了下，感慨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从前就没见过那么实在的店家。</p>
很快，他便把手掌挪开，将视线放在了碗中之物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