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觞向前走了两步，没有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转身才发现虞玉依旧矗立在原地。</p>
他神色复杂，看着她以及她身后的街市，眉宇间隐隐浮现沧海桑田般的沧桑感，还有一种难以置信的不解。</p>
楚觞一怔，鬼使神差般地向前走去，牵起他的手，脱口而出，“走，带你回家。”</p>
像是被那句话烫到了，虞玉“唰”地甩开楚觞的手，躲开她的视线，随后才像是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僵硬地转过头，小声道：“师尊，我不是...”</p>
楚觞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涨红了脸，慌乱地想解释，心下也对虞玉的反应感到一丝诧异：“是我太心急了，这里对你一定很重要吧。若是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离开。”</p>
虞玉有些分不清了，面前这个人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在楚觞善意的眼眸注视下，那颗急于想复仇的心此刻竟有些许的动摇。</p>
但是心里的某一个角落里却在悉悉窣窣地一点点蔓延出一个声音。</p>
它提醒着他，自己一生的苦难都来源于眼前这个人。她不过是仗着“先知”的身份在肆意摆弄他的人生罢了，从前是，现在也是…</p>
是啊，眼前这个人，伪善至极。无论是选择不杀他，还是在周莽面前保下他，更甚者现在带他回到这里，都是为了她自己，也许她心里还在得意洋洋吧...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p>
他哂笑，不留痕迹：“师尊，没事，只是许久未曾回来，看见这街巷竟是陌生了。”</p>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男主这个笑容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自导自演的小丑。</p>
“师尊，这边走。”说着，男主越过她，在前面带路，衣袂卷着清风，逐渐远去。</p>
楚觞愣了一下，连忙跟上。</p>
宽大的街巷两边熙熙攘攘的都是人群。成衣店门口摊着各式布匹样式，衣着或鲜艳或朴素的少女们在评头论足，一路上馄饨、阳春面、糖酥的香味交杂在一起，弥漫了整条街巷。</p>
这是与剑宗截然不同的凡人市井。</p>
楚觞第一次看见古人的街道与真实的生活，与电视剧上类似，但更有一种鲜活的气息。</p>
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老人熟练翻转的糖画上收回来，才惊觉虞玉已走出了好些距离，她急忙加快脚程跟上。</p>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七转八折了好几个小巷子，一路上人愈来愈少，走的路也愈来愈荒凉。虞玉一路沉默，楚觞那原本雀跃的心情也渐渐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逐渐低落，直到他们停在了一间小院子前。</p>
虞玉看着那熟悉的院门，本想推开它，蓦然间眼角余光注意到青石板路尽头探头探脑的人，那颗难得一时平静的心顿时又狂躁起来。</p>
那人单眉细眼，一身行头在这偏僻的城南极为少见，故而极为显眼。但楚觞却毫无所觉，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院子上。</p>
斑驳的墙垣，碎落的瓦片，破旧的木门…这就是虞玉在双亲去世后沦为虞世元的修奴所居住的地方。</p>
修奴，修士的奴仆。</p>
在虞世元暗算虞家嫡系一脉使之全部覆灭后，虞世元所在的旁系摇身一变，变成了在危难之际扛起家族的救星。而虞家原本那个金丹老怪为了家族的繁荣昌盛，竟是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p>
那个时候在外游历的虞玉毫不知情。直到回到家才发现，虞家的天，变了。</p>
羞辱、践踏，被废弃修为，甚至被迫迁居到几乎无人居住的城南。</p>
笔下寥寥几句话，而这个少年又真实地承受了多少苦楚？此刻那些苦难正以现实的方式在楚觞面前展现它的冰山一角。</p>
“嘎吱—”</p>
虞玉手下轻轻一碰，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声，向着院里缓缓打开一条缝。他放任了那只虫子的蹦跶，因为在他眼里那不过蝼蚁而已。而现在，当然是要先满足他可、亲、可、爱的师父了...</p>
“师尊，”虞玉转头，露出一口白牙，“家宅破旧，招待不周了。”说完，那门“彭”地撞向两边，卷起厚厚的尘埃，裹挟着院内陈旧而腐朽的气息，散落在空气中。</p>
楚觞心下一跳，看着男主的笑容莫名感觉发毛。她强自镇定，跟随着自顾自走的虞玉一道进入这一进的小院子。</p>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也是，怎么可能会好呢？楚觞心里有些酸涩和难受，但总觉得虞玉似乎还有点生气？他在气什么呢？气自己很久没回来了？</p>
虞玉没管身后发散思维的楚觞，他径直走向正房，打开门。还在七想八想的楚觞在看见正房内情形后瞬间僵直了身体，再也迈不动一步。</p>
白墙青瓦的屋内物件寥寥，只得一柱烧了半截的香、一个跪拜用的蒲团和两个牌位。</p>
先严虞公清义之灵位</p>
先慈虞赵氏之灵位</p>
...</p>
阿三确认了站院落前的人就是虞家叫他等的人后，转身便往家跑，生怕一个来不及人就不见了。</p>
他今日原想偷懒不去城南，毕竟那地儿少有人去，还有闹鬼的传闻，叫人慎得慌。但转念又觉着自己毕竟拿了人钱，也不能不办事，于是他决定去晃悠一圈就回来。</p>
谁料到这回竟叫他歪打正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