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我讨厌着呢。都以为是我考上市重点后瞧不起他所以提出分手。我没想会在墓地碰上他们。那天情绪失控的那个女生,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猜她也喜欢他,你说呢?”</p>
丁零一扯嘴角:“应该是吧。”回忆起那女生惊悚的装扮,打了个冷战,“你不说我还以为她从哪块墓碑下钻上来的。太难看了。”</p>
女生不说话,只板着脸盯住他。</p>
短短几秒,男生就心里发毛:“好吧,我承认她本人有那么一丁点儿好看,但是我发誓,那个鬼脸妆绝对让人吃不消。再加上,再加上还是马氏吼叫派的传人……”</p>
还以为是叹气,几帧之后才发现是笑。女生撑住额角,“嗤”地笑起来,挺到位挺爽朗。</p>
让丁零瞬间产生了朝向天空振臂高呼“麦芒,你可以瞑目了”的冲动。</p>
瞬间之后才记起麦芒没死,麦芒只是转学。</p>
喜欢的人不在人间,麦芒不在身边。但韩一一还是韩一一,有时在食堂远远望见她,依旧是以前那个眼神慵懒、行事傲然、气场强悍的姑娘,甚至她头发越留越长愈发漂亮,即使有改变,也是往好的方向。</p>
虽然丁零知道这不过是表象,从她一视同仁拒绝所有追求者的行为来看,内心的某个角落,她还是死心塌地守着记忆不放。</p>
人总是这样,无论多么糟糕的过去也比现在美好。</p>
但无需急躁,丁零将来会有办法向她证明现实的美好。</p>
其实改变最大的人是丁零,入学时你完全无法想象他临近毕业的此刻开朗阳光的模样。没有了拘谨害羞的个性,因为有了想要守护的人。虽然韩一一时常挂在嘴边的是:“唉,有什么办法呢,我欠你的,我有责任一直守护着你。”</p>
大概在她心目中,“守护”是“欺压”和“管教”的近义词。</p>
人与人一旦分享了过往与秘密,就会形成羁绊。</p>
麦芒其实说得没错,以最难堪或最心痛为起点的开端,之后再怎样天马行空的发展也不会变得更糟,事实上双方都因没什么可隐瞒而相处得随性自然。</p>
韩一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半途杀出来跳上丁零的自行车后座,不顾男生吓得一哆嗦,扬声说:“我要去圣华中学看小麦子,打探她的高考志愿。”</p>
“什、什么啊,下去下去,我自己得回家了。这又不是计程车。”</p>
女生死死地勒过男生的腰:“不是计程车,是警车。”</p>
好半天男生才反应过来:“唷,她也跟你说过这个啊?”指的是110速配理论。</p>
“当然,她认为这么有笑点的大发现,不四处张扬就不是麦氏作风了。你得感谢她,多亏这条冷笑话,我才记牢了你的名字。”</p>
“有那么难记么?”</p>
“不难记,但如果不是每天与之有对话的人的名字,我一般懒得动脑筋去记它。”</p>
“原来如此。”太标准的韩氏作风。</p>
“所以你得知恩图报。朝圣华进发吧。”</p>
丁零一向拿她没辙,掉过车头,弓起背用力踩着脚蹬,衬衫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又在女生环住自己的腰际被压紧。</p>
明晃晃的日光,在路面被行道树枝叶的剪影裁碎筛落,一直延伸向无际的远方。</p>
大二那年,丁零取得了业余级七段的段位。麦芒虽然搞不懂这到底有多了不起,还是没头没脑地兴高采烈,张罗了一大群亲朋好友来聚餐庆祝。</p>
很不幸,最后人员远远超额,光是男主角的亲卫队就占了半桌,导致男主角不得不站在一旁端着碗拈菜吃。</p>
麦芒歪着头“啧啧啧啧”地看他半晌,男生笑着问“怎么了”,她的表情预示着一句名赋的诞生,但张口就成了花痴得掉渣的“这么有才的帅哥谁不爱”。</p>
丁零倚着墙用下巴点点稍远的地方:“喏,那位不爱。”</p>
桌上几乎所有人都不了解这渊源,齐刷刷把不解的目光投向埋头苦吃的韩一一,女生在几秒后才有反应,抬头面对这一圈目光露出更为困惑的神色,眨眨眼,自以为是大家请她发言:“我才没什么可说,我郁闷着呢。想当初我还是这个菜鸟的社长,要是高二时没为了学业放弃,现在怎么说也至少能比他强点,混个八段吧。”</p>
男生没接话,摇着头笑起来,笑得有点邪气。</p>
饭局结束后,美女韩一一总是有人送的。丁零结完账再回到包房,见韩一一刚拿起手袋准备跟着一个男生朝门外去。丁零把那男生拦下,塞给他二十块钱:“乖,自己打车回去。”还没等对方从这极端的荒唐中回过神,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女伴拉过来扬长而去。</p>
走出很远一段,韩一一还笑着往回看:“他现在肯定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p>
“可不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p>
“你才鸭子。”女生用手袋砸他一记。</p>
“说你是鸭子,禽类都感到屈辱好吧?我怀疑你最近智商开始衰变,以一小时为半衰期。中国哪来的业余八段?”</p>
已经太久不接触围棋了,连常识也淡忘。“那么,你应该以后就是向专业棋士发展了吧?”</p>
“用不着,到此为止就够了。我对围棋还是半点兴趣都没有。”</p>
“哈啊?”没兴趣?</p>
“只不过是为了向你证明,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心能够支撑他在索然寡味的路上走多远。”</p>
女生突然怔住,迈不动脚步。</p>
四年,比某人信誓旦旦的“三年”多一点。</p>
四年,你还以为什么都成过眼云烟。</p>
四年前,你无意中以最残忍的方式拒绝了他,事后满怀歉疚惴惴不安,生怕他受打击太大从此一蹶不振。</p>
曾经的伤痛使你把太多好意拒之门外,可愧疚感让你漏了这唯一的一个。时常把目光落向他,确认他无恙、快乐且健康,不知道日子一长就成了习惯,不知道愧疚这种情绪人负担不起,日久经年就变了质,成了喜欢。</p>
但你以为,他应该已经忘记,也许连最初的告白都未必百分百认真。后来他成为受欢迎的人,你猜想他即使记得,也不再在意了。</p>
可是你揉一揉眼,他正站在你面前,对他这四年的成就一笑而过。只是为了一个无人期待的誓言,一份并不存在的约定,就在索然寡味的路上走了那么远,因为——</p>
喜欢你。</p>
也许你还记得……</p>
“六鹢退飞?”大脑皮层深处好像有些什么被剥离出来。</p>
女生阖上眼,黑白两色的局面清晰再现。</p>
“你对我说的第一个有意义的词。刚说过第一句话就冒出来的荒诞告白,也许就是那着不易发现的手筋,你措手不及不得不吃,之后一切都开始身不由己……我以前只知道它预示灾异,不知道它也预示局势逆转。”</p>
在此刻重问当初的话,也许得到的是她心里早已更改的答案。</p>
“……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p>
“我也喜欢你呀,刘魏!”</p>
“呃……又过了一个半衰期?”</p>
与当时如出一辙的寂静夜里。</p>
路灯的暖光在脚下缓慢而温柔地洇开,一如既往。</p>
终究还是有什么不同了。</p>
不同的那个部分——</p>
鸟儿的展翅声、水声、风声……它们凭空而起,沸反盈天。(完)</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