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格从警局出来时已经是上午了。警局的咖啡实在是倒人胃口,兰格一出来便不得不找点吃的安慰他饱受折磨的胃部。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躺在他柔软的大床上,什么都不想。
但是不行。
兰格站在家门口,哪怕fbi的探员们以及尽可能复原屋内的摆设,但是兰格只觉得所有东西都被人移动过了。花盆的角度,书打开的页数,厨房里餐具的摆放,一切都在向他的神经叫嚣着这私密的空间被人完全入侵的事实。
该死的。兰格暗骂一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傍晚时分兰格来到了他的小木屋旁。位于郊区森林旁的小木屋门窗紧闭,被亮黄色的警戒线层层封锁,大门上还贴着专门的封条。原本整齐的草坪被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踩踏的不成模样,露出一小块褐色的泥土。
兰格皱了皱眉,一把掀开警戒线走到门前,盯着封条看了两眼最终嗤笑一声一把撕下来。白色的纸屑散落在地上,青年用钥匙打开屋门,随着吱呀一声熟悉的声音推门而进。
屋里的情况比兰格想象的要好一点。他的画作全部都被移动了,但是和料想中的一样,fbi们没有大动干戈搬运这些沉重的大家伙,只是把他们聚拢收集在一起。
屋里的空气充斥着陌生人的气息,混杂的让兰格心烦意乱。
兰格走到角落,这里单独摆着一副画,画板很大,霸道又孤独地一个人占据着整个角落,上面白色的防尘布堪堪能够将它完全遮住。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白布上,褶皱留下一片灰色的阴影,像是飘逸的大理石雕像。
兰格盯着这些阴影看了一会,随后毫无留恋地揭开蒙在画上的白布,将一幅涂抹着杂乱无章的色块的画暴露在柔和的月光下。
所有的色彩都在皎洁的月光下显露出自己的残缺,各种颜料混杂在一起在画布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残渣,刻下粗糙却真实的触感。
这是他未完成的最后画作。兰格抬手轻轻抚摸着这些斑驳的色块。
然而突然间,皎洁的月光被阻隔,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上兰格的后脑勺。
“别动,兰格。”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倒是可惜这月光了,兰格笑了笑扔掉手中的白布,在对方的威胁下转身直对枪口。冷冰冰的枪口直接抵债他的眉心,他看着背对着月光面容模糊的男人,轻声开口,“我该说很高兴见到你吗”
男人看着那双在月光下散发出浅淡的金色的眼睛,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迷人的颜色,至少是他从未在调色板上见到过的颜色,他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称呼朋友。”兰格语气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对方背上柔软的月光。
“戴维,你似乎并不惊讶我会在这里。”男人疑惑地看着他。
“你对我的出现感到惊讶了吗”兰格弯着眼睛反问。
没有,戴维知道自己对兰格的到来没有惊讶。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便意识到自己与兰格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他终于可以理解对方了,他可以透过兰格的画看到一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一些被兰格埋葬在坟墓里,却忍不住瘙痒悄悄扣动泥土想要露出来的指节。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兰格之间的沟壑是什么了,而幸运的是他现在已经跨越了那道沟壑。
“我不惊讶,我再也不会感到惊讶了。”戴维扯出一个略微僵硬的笑容收起了枪,却谨慎地用手铐束缚兰格的双手。
他看着兰格带着笑意和月光的眼睛,露出和他一样怜爱的微笑,“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同一片天空,看到同样的风景了。你看到了我的作品对吗,他们怎么样”
兰格毫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冲他眨眼,“挺有趣的,但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我本不应该想到的,我应该一直都想不到才对。但是自那件事以后...我被改变了,我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奇妙的灵感,我发现你的画在我眼中完全变了模样。”
戴维走到其他被白布覆盖的画前,一幅幅画被整齐地架在画架上,白色的防尘布蒙在上面,整齐的像是参加葬礼的尸体。月光洒在布上,褶皱背后投下灰色的阴影,像一幅肃穆庄严的素描画。
戴维伸手摩挲着这些还未落灰的布,感受着上面粗糙的质感以及月光的柔和,指尖的触感让他觉得熟悉――像是被塑形的人体一样。他笑了笑,用力掀开白布,白色的布在空中荡起一时之间竟遮挡住了月光。
“你看,兰格。”防尘布在空中飘落,在地板上折叠,月光再次穿过黑暗抚摸这间小木屋,亲吻这些灵动的画作。
戴维痴迷地抚摸着这些画,用指腹去摩擦上面干涸的颜料,“就在这画中,兰格,我知道了你想要什么。”
想要死亡,想要看到脆弱的生命在冷酷的仙境中一叶障目,然后华服被撕破被迫看着毫无怜悯之心的城市瑟瑟发抖。
想要看到美好的东西被残忍的现实硬生生撕碎,血肉被饕餮地吞噬殆尽。
“我知道你和我有着同样的渴望,我们都想让这些被拘束的灵魂得到释放,让他们展现出自己独特的破碎,独特的――”
“独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