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舟原以为叶峥会把度假地点安排在什么黄金海滩豪华酒店,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被接上车,从高速切换到国道,又爬了一个小时的盘山公路,直奔深山老林。要不是他事先知道这是叶峥派来接人的,说不定这会儿连110都惊动了。
从山脚而起的石阶越往上走越狭窄,林木也越发蓊郁。山腰上拔起一道厚重古朴的白石门,叶团团从猫包里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最后盯住了那横顶上錾的“秋溟山居”四个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江可舟挠了挠叶团团的下巴,随口道,“听着就凉快。不过为什么不用原来那个‘暝’呢”
负责领路的人跟过当年建造全程,因此接上了话:“原本是打算用那个字,后来定名的时候智一大师说‘黄昏’不好,叶总才改成了三点水的‘溟’。这个字也有出处,是‘石梁卧秋溟,风铃作檐语’。”
江可舟奇道:“智一大师是谁”
“是西山静安寺的主持,寺庙离别馆不远,您有空可以去坐坐。”领路的人带他转过一个拐角,“前面就是别馆了。”
透过葱茏掩映的花木,隐约可见庭院楼阁,不知源头的溪水自院落后穿林绕树而来,在堂前形成一片清凉水域。屋宇全是仿古建筑,飞檐与旁逸斜出的枝柯遮住了大片阳光,石阶游廊纤尘不染,四下里静悄悄的不闻人语,只有风声鸟语,恍若置身世外桃源。
江可舟不知道叶峥究竟怎么琢磨出了这么个地方,然而他一踏足此地,完全被吸引住了。
江可舟并不是那种拼搏进取型的性格,相反地,还有点“不思进取”。大概是年少时那段疲于奔命的日子阴影太深刻,他一直有个躲进深山读书的愿望,放在“不可实现”那一栏里。哪怕明知是个白日梦,偶尔想一想也令他觉得期待。
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叶峥自然也不知道。然而这位爷全凭感觉,居然不声不响地正中红心。可见人一旦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这里原来是清代某个富商修的避暑庄子,后来渐渐落败了。战乱年代因为在深山里,没受到毁灭性破坏。西边那一片临水起的水榭完整度最高,里面的陈设也都原模原样地保留着,”领路人推开正堂的大门,帮他将行李拎过高高门槛,一边介绍道,“正房和东边房屋都大修过,除了翻修加固,主要是按叶总的要求通了水电,家具还是仿古的。既方便住人,又不破坏这屋子的美感。”
江可舟环顾四周,由衷赞许:“差不多能以假乱真了。”
看来叶峥之前事无巨细地交代过,这里居然连给叶团团的猫砂盆都准备好了。江可舟把猫包打开,叶团团露了个头,却缩在他怀里死活不敢下地。江可舟无法,只得抱着它把别馆转了个遍。
叶峥因为飞机延误,要比江可舟晚到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带着墨镜、顶着日头姗姗来迟。
山上比城里气温低一些,临水的地方则更为清凉。叶峥到的时候,在正房中没找见江可舟,便沿着一道竹桥过了溪,径直寻向西边水榭。果然看见回廊下支着小茶桌,有个人影倚在摇椅中纳凉。
这一处房屋三面临水,视野开阔。叶峥特意从后面绕过去,本来打算吓他一跳,走到近前才发现江可舟这失眠精竟然破天荒地睡着了。
这可太难得了。叶峥深知他睡个觉有多不容易,特别是在抑郁症之后,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站在一旁,悄悄地就着粼粼波光和习习凉风,用视线临摹了一遍江可舟安然入睡的侧脸。
至此,随着他漂洋过海的一腔牵挂方才找到安身之处,终于落回眼前人身上。
江可舟睡得不太沉,感觉到身边有人,便强忍着困意撑开眼皮。只见有个逆着光的朦胧身影,他脑子尚且不大清楚,根本没看清全貌,却下意识地叫了声“叶峥”。
叶峥闻声一动,随即俯下身,面部轮廓这才清晰起来:“醒了”
江可舟从摇椅上爬起来,眼睛还是半睁不睁的。他也不说话,张开手臂拦腰一搂,怕光似地把脸埋进叶峥腹部,蹭了蹭,又不动了。
叶峥把手搭上他肩胛,一动不动地让他抱了一会儿,充分消化完江可舟因没睡醒而产生的撒娇黏人,才低头在他发心轻轻吻了一下:“差不多也该醒了,睡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
怀里的人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然而还是赖着不起。叶峥又问:“我儿子呢”
“关在屋里面壁思过呢,”江可舟松开叶峥的腰,被他躬身抄着膝弯抱起来往水阁里走,“哎不用这么隆重,我自己能走。”
叶峥没理他的挣扎,幸灾乐祸地问:“叶团团又干什么好事了”
“昨天刚来时怂得要命,都不敢下地。这才过去一天,淘得要上房揭瓦了,”江可舟冷哼一声,“屋子后面天井有俩白瓷大缸,养荷花的,为了漂亮放了几条锦鲤。它老人家可好,我一眼没看住,偷偷摸摸爬到缸沿上伸爪捞鱼,结果没把握好平衡,一头扎进去了。”
叶峥笑得差点把他摔了。
江可舟生怕他一个手抖真把自己扔地上,赶紧闭嘴,被放到屏风后的罗汉床上才松了口气:“还笑,都是你给惯的。”
叶峥侧坐在床边,压着他的唇慢慢亲吻厮磨,冷不防被扣了口飞来横锅:“冤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