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宁仪有尾巴,此刻应该早就翘起来了。
注意到付锐修对于被忽视的不满,宁仪就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我饿了。”
付锐修起身,“妈还没有过来,我去给你买吃的。”
宁仪点点头,“要吃医院外面那家的黑米粥。”
好不容易等到付锐修出去了一小会儿,宁仪一骨碌翻身坐起,正准备下床时手却忽地被扯住。
宁仪回头一看,果然是暾暾睁着大眼睛,五根手指吃力地抓住他的一根尾指,死活不松开。
“啧啧。”宁仪亲亲他的小手,一根一根小心地拨开,“你是在替你爸爸监督我吗,暾暾”
暾暾“呀”了一个音节。
“不过你还太小啦,拦不住我的。”宁仪朝他眨眨右眼,顺利下床,“你乖乖在这哦,我会让护士姐姐来看着你的。”
一脱离牢笼,一连闷了好几天的宁仪哪还忍得住,因为怕牵扯到伤口,他连只是在房里走动都被严格限制。但事实上他现在的腹部怕是连一条疤都找不到,早耐不住想出去透透气了。
尤其由他神识看到了外面的景象,身体更是蠢蠢欲动。
宁仪出来的急,没有口罩,呼吸着有些料峭的寒气,一路溜达到了医院天桥底下的绿化带。
路边点缀寒梅几棵,松柏环绕,樟树女贞深深浅浅地沿道路排列延伸,偶见一些人推着轮椅,和家人有说有笑地在这条道路上走走停停。
闻到空气中冷冽的梅香,宁仪活动活动腿脚,筋骨松快不少。
他这才折转身往刚刚见过的六七岁小男孩的病房去,也是他刚刚就留意并打定主意亲自要来看看的地方。
那个小男孩腹腔的伤有点奇怪,渗着不吉利的气息。
宁仪这么形容这种气息,是因为这种气息实在让人讨厌。
像来自深渊底下的不见天日的魔窟。
宁仪向来想到什么做什么,此时上几层楼梯转了个弯,就找到了这间病房。
周围有医生下班打招呼的声音,宁仪一个闪身避过,正想先进病房看看,冷不丁抬头瞧见楼梯口处行来的一个人。
已经脱了白大褂、身着黑色大衣的项邱。
奇怪
路过的一个身材高挑的护士和项邱打招呼,“项医生又来看鹏鹏啦”
项邱朝她微笑点头致意。
小护士红着脸,“项医生对鹏鹏花了不少心思呢,可惜他的家人还没找到。”
项邱笑容柔和,“毕竟我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忍不住想多照顾他一下。”
项邱又问“今天鹏鹏没醒吗”
小护士遗憾地摇摇头,“今天没有呢,昨天中午倒是醒了一次,没见着你,喂了点水就又昏睡到现在。”
“辛苦了。”项邱和小护士错身而过,侧着头低声吐出这句话。
小护士踩着小碎步忙羞答答地走开了。
宁仪站在病房前没动,眸光发散,任凭两人不断拉近距离。
他迎面而来的时候,宁仪竟有种周围的空气微滞的感觉,原本源源不断自动为宁仪所吸收的天地灵气也被挡了一挡,好像碰上什么别的厉害的事物。
不过这种停滞也只是短短的常人难以察觉的一瞬间,就很快恢复正常。
如果不是宁仪灵觉敏锐,恐怕也不会发觉这一点。
项邱瞧见他时目光微闪,似乎惊讶了一小下,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指着病房道“请问,里面的小男孩,你认识吗”
宁仪晃了晃脑袋,礼貌地微笑,“只是路过他没有家人陪护吗”
宁仪瞧见他绷紧的肩膀松弛下来少许。
“鹏鹏车祸被送到这来的,只能动动眼皮,暂时不能说也不能动,警察还没有找到他的家人,已经一个月了。”
“这样啊,挺可怜的。”宁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摆了摆手,踱着步离开。
项邱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很快收回视线,打开了病房房门,抬步走了进去。
宁仪离开他的视线才敢回头望。
之前在门诊室人气重他没发现,现在一看,这名叫项邱的医生身上也有那种不详的气息,和名叫鹏鹏的小男孩身上的似乎同出一源,不仅如此,还有挥之不去的浓郁的血腥气。
常上手术台的医生身上有血腥气不奇怪,所以宁仪一开始也没有注意,但项邱分明是眼科门诊的医生,而且还浓郁到这种程度
要说还有什么让他怀疑的,那就是项邱身上还有一股咸腥的气味。
像来自幽蓝的深海。
宁仪分析刚刚自己得到的信息,越想越可疑。
这位项医生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
在宁仪刚刚目光发散的时候,恍惚中通过灵气和那种不详气息之间的震荡,看见了一些可怕的景象。
项邱修长瘦削的手沾满鲜血,地滴落。
明明除了这些古怪的气息笼罩外,这位看起来行为举止就是个规规矩矩斯斯文文的普通人类。
宁仪没有继续去鹏鹏的病房,他看了一眼时间,飞快地跑回自己的病房,再不回去付锐修就该回来了。
然而,等他回到病房,就瞧见门口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宁仪放慢了速度,提着脚尖,心虚地挪过去。
付锐修挑眉,既没过来搀扶,也没露出担心的神色,甚至嘴角掀起,带着嘲讽的意味,“伤好了刚刚跑去哪了”
宁仪顿时词穷。
付锐修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猜出了什么
宁仪做贼心虚,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慢慢吞吞道“去了趟厕所”
付锐修“嗯”了一声,“哪层楼的厕所这一层我都找过了。”
宁仪半口气被噎在喉咙里,然而还在坚持,“我去完厕所顺带下楼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哦。”付锐修朝他招招手,“过来。”
“嗯”宁仪下意识地迈步,却又因及时地感知到了危险而停滞不前。
付锐修走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宁仪往后躲了躲,捂着肚子,“其实疼是不怎么疼了,但我偷偷看过,伤口还挺难看的,你还是别看了吧”
付锐修拉过他的胳膊,用了点力气,接着探上他的腹部。
浅浅的温度隔着层层纱布被稀释成无,但宁仪似乎仍然能感受到其中的灼热。
瘆人的灼热。
好像真的能隔着衣料和纱布探测到内里情况似的。
好在付锐修的手并没有停留多久,却也没有收回,而是借势揽住了宁仪的腰,拥他进了病房。
“下次不许再偷偷跑出去。”
“哦。”宁仪暗暗擦掉额间渗出的冷汗,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