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算是被草草带过去,连当事人宁仪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即使他最终祭出了撒娇的杀招, 但付锐修又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正相反, 他相当聪明, 所以宁仪原本就没想着怎么能顺利混过去。
但, 他真的混过去了。
事后,付锐修甚至没再提这事, 来送羹汤的徐含薇更没法听说这事,她要是知道了, 准得唠叨他。
宁仪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又隐隐觉得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的身份藏得似乎不算严实,难道是真的露了什么端倪了吗又或者暾暾露了什么端倪
毕竟暾暾聪明过头了。
宁仪尤记得他和暾暾同床当晚, 半夜里一睁眼, 就看见暾暾眉心发亮。
他当时被吓了一跳,在检查过后发现暾暾只是在自主运化之前消化掉的蛋壳的灵力,才放下心来,帮他掩下了灵力散发的光芒。
那晚就是付锐修陪护,不过当时付锐修的状态不像是醒着。
事情大条了。
宁仪甩甩头, 看向一旁神色不变的付锐修。
他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普通人如果真发现了这样神异的事情, 会这么淡定吗
付锐修应当没有发现的吧
宁仪带着这份不确定又在医院过了一天,医生已经敲定明天就可以出院。
他不放心昨天看到的小男孩,找着机会再过去一趟。
在医院待久了,见多了生老病死,宁仪的感官其实有点麻木,但那种不详的、甚至能对自己产生影响的气息, 又让他不得不在意。
他不可能去找项邱,只能去看望同样带有这种气息的鹏鹏。
这回他顺利地进入了鹏鹏的病房,趁着门外暂时没人,宁仪探上鹏鹏的绑着层层白色绷带的腹部。
那股气息贴着他的掌心,试图侵占吞噬原有的灵气,却又因寡不敌众节节败退,最后表面的一层消散于无形。
宁仪收回手,眼睫扇动。
这有点像他原来世界里的魔气,这个世界也有吗
鹏鹏的五脏六腑都还俱全,只是没什么生命力的样子,衰竭到像一个暮年的老人。
门外远远的由楼梯处传来有力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似有节奏,带着惑人的气息。
宁仪飞快出了病房,刚一拐过弯准备回去,再一次对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一样的僵滞的氛围。
又是项邱。
项邱很明显也没想到会再看到宁仪,而且显然认出了人来,薄唇轻挑,问道“来看鹏鹏吗”
宁仪没往前走也没往后退,直视着对方,“嗯。”
项邱眉目和煦,“鹏鹏今天早上醒了一次,可惜你没有看到。”
宁仪打着哈哈,“是挺可惜的。”
项邱看了他一会,停顿了下,才道“你好像挺关心鹏鹏的。”
宁仪琢磨着说辞,“其实只是觉得亲切而已,他长得有些像我外甥小一点儿的时候。”
这样,关心起来就属于人之常情了。
项邱若有所思地点头,“你也是医院的病人”
宁仪应着,“对,明天出院,现在我要回去了。”
项邱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温和有礼道别后,迈步进了鹏鹏的专属病房。
宁仪搓了搓冻得有点凉的手,快速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临近中午,付家一家子收拾好东西让司机等在门口,几辆外表并不打眼却价值不菲的轿车车头接着车尾排列。
出院当天的天气不算好,因为一早起了雾,天色始终不明朗,瞧不见太阳也没有。
宁仪戴着防霾口罩牵着付锐修的手,徐含薇抱着暾暾已经上了车。
顾忌到宁仪身体没好,所以众人就让宁仪走慢一点,此时离医院门口倒还有四五十米远。
因为天气寒冷,宁仪还被众人套上两件厚外套,里短外长,脖子上围了一圈厚围巾。
也就是宁仪身形偏纤细,此时被裹成这样,还能看出一个正常人形来。
大概由于宁仪恢复的太好,此时眼尾还犹带着从空调房里出来的、因温暖而生的微微氲红,戴着口罩也能瞧出气色极好。
他想一茬是一茬地跟付锐修说着话,从暾暾回去之后该怎么安排,晚上和白天要怎么轮流照顾,和付锐修的工作要怎么协调,不知不觉地又谈到满月酒怎么办。
付锐修低沉的声音丝毫不突兀,但在宁仪的心里却是一记惊雷,“那么,满月酒后办婚礼”
“啊”宁仪还有些愣愣的。
付锐修的手紧了紧,声音忽然灌满蛊惑性的迷烟似的喑哑,“证也领了,暾暾也出生了,该办婚礼了。”
宁仪抬眸看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嗯我又没有不同意”
付锐修喉结滑动,最终只心情颇好的应了一声。
提到婚礼,宁仪虽然没有想过太多,但还是有一个规划的。
从那会就开始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但随着后来肚子越来越大,他就渐渐转移了重心。现在更是将许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暾暾身上,以至于刚刚提到婚礼,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仪再次调起脑海中曾经浮现过的关于婚礼的规划,和付锐修兴致勃勃地聊起细节来。
他想要的婚礼无疑是要无比盛大的。
谁小时候还没做过结婚的梦呢只不过他那时候的梦是凤冠霞帔、紫气东来、妖兽驾车、神灵会面的场景。
他那会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在仅仅三百岁的时候就找到对象,并且对象还和他一个性别。
以付家的财力,自然能够撑得起一个盛大的婚礼,但是自己的父母不在身边,世界也完全不一样,宁仪自然要有不同的考量。
就在宁仪和付锐修以老人家漫步的速度缓缓朝门口移动,并且关于婚礼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对面以与他们截然不同的速度走来一个人。
宁仪下意识地转眸看去,正好和项邱的视线撞在一起。
宁仪顿了顿,今天项邱的反应让他有些奇怪。
好像因为什么事有点焦虑,看他的眼神有点冷漠,身上的血腥气又重了点。
只不过这种眼神很快就被他以温和的笑意遮掩下去,仿佛刚刚不过是宁仪自己的错觉。
但宁仪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宁仪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
这人的种种迹象彰显着这不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人。
他还想着,等回家后,再一步一步慢慢摸清这边的事情。
毕竟以项邱如今宛如一个魔煞一样的存在,让宁仪相信鹏鹏的伤和他没有关心,明显不可能。
项邱又不是鹏鹏的主治医师,那伤口的黑气总不能是手术留下的。
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多管闲事。
不过项邱以这个眼神看自己,他似乎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
果然,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宁仪顿住了步子,项邱直接停在他身边,“出院了”
“嗯。”
项邱的语气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聊天,“恭喜,鹏鹏的状况也很好,他今天一直醒着。”
宁仪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吗”
项邱眸中有一抹精光转瞬即逝,嘴角一抹笑若隐若现,还是极温柔礼貌的那种,“嗯,只是还是没有找到他的家人。”
宁仪可惜道“那我想有空再来看看他。项医生,能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方便我随时跟你了解关于鹏鹏的情况。”
“当然可以。”项邱笑了笑,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然而宁仪到手的名片还没捂出温度,从旁侧忽然伸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来,要夺走他手上的名片。
宁仪看看付锐修,与之争夺。
项邱没有多停留,含笑道了声“再见”,就很快没入建筑物投下的暗影里。
“他是谁”付锐修仍然在挣着那张名片,脸色不善,或者说非常臭,跟要吃人一样。
宁仪好不容易到手的名片当然不会让付锐修抢去,但又不能硬抢,只能飞速瞟了一眼名片上的号码,强记了一遍,脱了手。
记住之后,宁仪松了口气,算是彻底把自己丢进了这件怪事里。
“眼科的项医生,前天出来走走的时候遇到的,当时正好看到他要去看望一个叫鹏鹏的小朋友,偶然地聊了几句。”
“然后就联系上了”付锐修的脸更臭了。
宁仪眨眨眼睛。
“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上次伤口还没好就偷溜出去其实是为了见这位项医生”付锐修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咦”
“项医生的皮相相当不错。”付锐修眯了眯眸子。
宁仪意识到不对劲,终于挣扎出求生欲,“没你好看啦。”
“而且只是萍水相逢啊,又没有别的关系。”宁仪试图让一吃醋就冷嘲热讽的付锐修冷却下来,“就算他是个糟老头子,为了鹏鹏我也会找他要联系方式的。”
付锐修“呵。”
宁仪忽然觉得这距离门口的四五十米怎么这么长,走不完了的感觉。
这气氛太可怕,他想多个人帮忙缓解一下。
宁仪眼睁睁地看着付锐修以一副打算秋后算账的表情,冷淡地将项医生的名片塞进外套口袋里,眉宇间凝结的寒气几乎比这寒冬腊月还要重。
宁仪摘下口罩,凑上去啾了一口。
付锐修帮他把口罩重新戴上,“这招在这里不管用,你想好措辞,回家慢慢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