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小到大就被陈瑗宠到手心里的唐白。
得到过,甚至得到过的,是最好的,这么突兀的失去。
唐白感受到的难受不比齐略少。
甚至会更多些,说是翻倍也不为过。
毕竟陈瑗最宠最爱的人是他,而且他甚至还不如齐略独立。
他但凡是出事了,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我要回去告诉我妈妈。
难受了受委屈了第一个想到的,也肯定是我要回去找我妈安慰。
最要命的是,陈瑗的死,是他亲妈苏芳吓下得手。
这一点,哪怕是唐白再避讳,再不愿意面对或者急记忆。
在他的潜意识里,也是甩不掉的。
他清楚的记得是他亲妈,把陈瑗拽下了楼梯口,抱着同归于尽的勇气。
这个片段还会不断的在他脑子里回顾着,是他怎么也洗刷不去的噩梦。
陈瑗的去世,直接能把唐白压垮。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脸上十几年时间娇生惯养出来的婴儿肥没了,瘦得厉害。
眼窝下陷,黑眼圈浓的吓人,满脸的憔悴。
再没有藜麦当初见到他的时候,那种甜甜糯糯、软嫩可口的样子。
他本来就属于那种需要圆圆润润、需要长点肉才好看的乖巧长相。
脸上的肉没了,五官线条看起来并不太协调。
自然是不太好看、甚至有些丑。
藜麦跟秦封赶过来,本来是想要打探下情况,结果就在走廊里看到他。
站在那里跟医生说话,浑身萧瑟,像是隆冬里的枯树,在徒劳无功的想要挽留着身上那几片摇摇欲坠的烂叶子。
说实话他变得太多,藜麦还差点没认出他来。
唐理因为车祸造成的伤势太严重,急需要手术,送到医院里来。
医院能联系到的家属,就只有唐白。
偏偏唐白还没有成年,这个签字的效用就大打折扣。
而且面前这个少年,似乎是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惨了,就跟傻了似的。
本来该是年轻活力的脸上、眼里都蒙了层灰尘,看上去灰扑扑的,半点灵气都没有。
像是被生活折磨了几十年的悲惨模样,连半点喜悦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了,浑身都是写满了浓厚的压抑。
医生心里也觉得有些压抑,不过他也没有办法,还是慢慢的开口跟唐白说明情况,“你爸爸,他出了车祸。”
他看着因为自己这句话,对面的少年表情更木讷了些,像是身体里的灵魂又被风吹跑了半截。
就给剩下了个躯壳,在原地立着,像根枯竭多时的木桩似的。
叹了口气,医生还是需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慢慢的话说完,“当时的情况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你爸爸的伤是最严重的。
前面车窗的挡风玻璃破碎扎进了身体里,骨头有断裂迹象,内脏也有破损,可能是玻璃片扎进了肚子里。
咱们这边把情况给你说清楚,你先在外面等下,等手术结果吧。”
说着伸手拍了拍唐白的肩膀,戴好口罩,也进手术室了。
唐白已经整个人垮掉了,医生已经转身走了,他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呆愣的站在原地。
看不住悲喜情绪,表情也木讷的厉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藜麦跟秦封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唐理的情况,就看到他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无言。
秦封问他,“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么。”
藜麦摇摇头,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算了吧,他也够可怜的了。”
真论起来唐白虽然性子里有些自私自利,不过他毕竟也没跟藜麦有过什么太大的嫌隙。
不过是是占了藜麦的位置,享受了唐家少爷这个称号给带来的富足生活和名声而已。
可这些都是唐理和陈瑗两个人,也就是藜麦这对无良父母给的。
藜麦要怪要怨恨,也不过怨他们对他不尽心而已。
他这人还算恩怨分明,他们对他如何,他就如何对他们。
对于唐白,还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深仇大恨。
尤其是,从藜麦的角度来看。
他也不确定,父母这种东西,是从来没有过,就自己孤身撑过来的自己可怜呢。
还是像唐白这样,从小到大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成那般模样。
曾经得到过最好的,可又突然之间失去这一切,更加可怜些。
至少从现在来看,藜麦自己撑过了没有父母这道坎儿,并且顺利的成长到现在这模样。
可唐白在失去了陈瑗的打击下,还得面临着随时失去唐理这个父亲的可能。
已经肉眼可见的,快要被压垮了。
藜麦觉得自己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心疼、疼惜他,可既然特跟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现在冲上去,在唐白跟前踩两脚。
秦封也能明白他的想法,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那就不过去,往后咱们也再不参合他们的事儿。”
反正唐理要是真救不回来,就唐白这样子,也是不可能守得住唐家那些东西的,迟早要散了个干净。
藜麦无所谓的点点头,“嗯。”
说着他侧骨头去看着秦封,“我看医院这边全是伤员送过来了,伤人的司机好像没有在这边。
可能是送到警局去了,咱们往警察局走一趟么。”
秦封笑着,“没事儿,我已经让人去警察局那边问消息了,等等吧。”
这会儿倒是轮到藜麦放心不下了,他皱着眉,“可是……如果是意外还好,如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想要栽赃陷害的话。
那个司机,应该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我怕……”
“没事。”秦封稳得住,他把事情拉通了想过之后,反而倒是不慌了,“别担心,现在警察办案凡事讲究个证据。
我跟那伤人的司机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往来。
就算是齐臻真准备想要动我,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想要栽赃我,就给我定罪的。”
说完见藜麦还在担心,干脆把人拉到旁边等候区的椅子上坐着,“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现在除了等警局那面的消息,藜麦也没其他办法,干脆也就不想了,点了点头,“好。”
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藜麦盯着门框上手术中三个红彤彤的大字,“你说,唐理还能不能救的回来。”
秦封笑得很随意,“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医生,你是希望他救回来,还是救不回来呢。”
藜麦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想了想,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对于唐理,他应该是比对陈瑗要更厌恶憎恨些的。
唐理这人的做法,不管是瞒着陈瑗在外面找了苏芳,还是默许苏芳把藜麦偷出去扔掉。
哪件拿出来都够藜麦厌恶他百八十遍了。
可事实上,藜麦对他跟对陈瑗的态度差不多。
就是你活着,那也就活着吧,只要不在我眼前来碍眼捣乱,我也不会想要弄死你。
你要是死了,那也就死了,我不会因为你的死亡拍手称庆,也不会因为你的死亡悲伤难受,总之与我无关。
完全是把人当做了陌生人,什么憎恨,厌恶,喜爱的情绪,是都没有的。
就是完全不值得费我半点心思的陌生人。
秦封倒是很喜欢他这种生活态度,就是没必要为那些不必要的动半分心思。
满心满眼,就只能看的见自己在乎的人。
身为为数不多能被他看到的自己,就会在心里暗喜,这样的麦子,多好啊。
坐了会,也不打算等手术结果,拉着人站起来,“既然这样,我们先回去等警局消息吧。”
藜麦点点头,“走……稍等。”
他手机在衣服兜里响起来,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略微有些惊讶,“是齐略打的,奇怪,他找我什么事儿。”
齐略从上次跟唐理到学校里面给唐白办理休学手续,跟藜麦见了一面,说是要等把事情处理完,就回学校。
不过后来一直也没在学校见到过他,齐略也没有去找过他,藜麦忙着考试周呢,也就把人忘到脑后去了。
接到他的电话还有些惊讶,再加上早上还被齐臻送的那些玫瑰花堵了门,也不知道这件事齐略知不知道。
总之他是有些尴尬、不自在的。
不过人家这电话打过来,也不能不接。
想着还是跟秦封打了个手势,两人往外面走,走到离开手术室挺远的外面,把电话接了起来,“齐略,有什么事儿么。”
“没什么大事儿,就突然想跟你打个电话。”
电话那边齐略声音有些喘,背景音也有些嘈杂,隐隐约约能够听到有人在喝彩的声音。
他听见齐略笑了声,“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你在学校么,要不要过来玩儿。”
听声音倒是态度挺自然的,藜麦想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老爹整出来的破事儿,稍微感觉好点,也跟着笑了下,“你在哪儿呢,怎么还喘上了。”
齐略拎了张帕子擦干汗水,“我在叔叔开的拳击馆里,练拳呢,今天这边有比赛,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就想问问你来不来玩。”
他这是把藜麦真当朋友了,藜麦略微笑了下,看了秦封一眼,摇了摇头,“我对这个没兴趣。”
想了想,也就多问了两句,“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再不回来,估计是赶不上考试月进度了,期末考试恐怕成绩会很难看的。”
“哈,成绩。”齐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事儿一样,直接笑出了声,“好不好的,有什么用呢,现在谁还管我成绩好不好呀。”
他从旁边拿了瓶水,拧开盖子,一口气直接梗了半瓶,“你好好念书,别管我,我往后再看还回不回学校呢。
正巧我年龄够了,我回去跟我爸爸说说,干脆不念了,直接当兵去吧。”
藜麦倒是对他后面干什么,没什么建设性意见,也就略过这茬,“好吧,你自己看着办。”
又说了两句,东拉西扯没什么营养价值,藜麦正准备说,要是没事儿我就挂了。
那边齐略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啊。”
藜麦略微愣住,“你怎么知道。”
齐略笑着,“唐理被人撞车撞了,伤得还不轻,我当然知道啦,怎么样,他现在死了么。”
说着也不等藜麦回答他这句话,他又笑得特别开心的问道,“他死不死我倒是不关心,我现在比较想知道,唐白是个什么样子。
哈哈哈,我到想要看看,他还能不能像小姨死的时候,那般没心没肺,还陪着他那个不知所谓的亲妈。”
他笑的开心爽朗,藜麦听着,有些无奈的笑笑。
看样子唐白这样子,虽然他不打算看热闹,可是等着看热闹踩一脚的人多了去。
略摇了摇头,“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过来看看呗……不过。”
藜麦略微愣了下,脑袋里有什么的东西一闪而过,被他极快的抓了个正着,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唐理被撞了的事情”
“很奇怪么。”那端齐略的声音带着些笑意,又夹杂着些洒脱的味道,“因为是我找人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