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陛下有意要为难你和小国公爷,你二位是在劫难逃。今日无论太夫人解不解这毒,能否开口说话,下场都不会好。”黄老岐见惯了这世间的真情假意,活到他这般岁数,若是要存心说出点儿道理来,还是能让人听进去一二的。
果然,姚玉苏眼神晃动了一下。
“太夫人风华绝代,乃天人之姿,老朽在野之时就时常听闻夫人辅佐先帝的贤名,心生敬佩之余也感叹夫人的不易。”黄老岐笑着道,“难道夫人就甘心余生就在这四方的院子过了”
姚玉苏缄默不言,神色却没有刚才坚决了。
黄老岐收敛了笑意,朝姚玉苏的侧前方走了一步,两人肩并肩,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因念着与夫人的旧日情分,屡屡回护夫人。若夫人能有本事让陛下一直念着这情分,不是如有铠甲护体”这可比剪掉自己的羽翼让他因着愧疚不动他们母子要好上许多啊。
姚玉苏如墨的眼睛一下子就深沉了两分,交握在前的手也收紧了两分。
黄老岐见她有反应,不再多言,笑着将双手往后一背,往前走了。
老朋友,老朽也只能帮你到这儿!
姚玉苏心智坚定并非常人可比,可这位看着不着调的老头子却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君恩。
她站在原地,神色严肃。
......
蔺郇一觉醒来已是天黑,虽脑袋还有几分昏沉,却无大碍。
黑漆漆的屋子,独独不远处的茶桌上燃着一盏灯。
烛火摇曳,照得桌旁的人面容祥和。
火焰冲高了几分,她拿着剪刀轻轻剪短了一截烛芯。
蔺郇翻坐起来,盯着那道身影。
她听到动静,转头看他,莞尔一笑,像是树叶遇到微风之时发出的轻轻响动,那般自然,那般寻常。
有那么一瞬间,蔺郇似乎是看见了死去已久的齐王妃坐在那里,因为他曾经的王妃便是这般时常将笑意挂在嘴角,一生都与人为善。
他有多久没有想起王妃了即使她死前七窍流血,惨状不堪入目,但偶尔想起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却总是那一抹真挚的笑意,仿佛随时准备好等他回过头来看看。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居然把王妃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了一起,她们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啊。
“叨扰了。”他穿鞋起身,准备离去。
“笃笃。”
他触及房门的手暂时停住,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
她的手指轻轻叩在桌面上,刚才便是从这里发出的声音。
姚玉苏站起身从袖笼里拿出一卷纸,双手捧上,递了出去。
他单手拿过,展阅。
就那么一行字,他两眼就扫完了。
她认真地注视着他,想知道他是否后悔了。
他将纸捏成一团收在掌中,什么也没说,转头开了房门离去。
须臾,红枣进来了。
“陛下带着周大人走了,唯独将黄大夫留下了。”
她僵硬地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像是从虎口逃生的羊,面上展露出难得的笑颜。
活下去,似乎也不那么艰难。她透过红枣的身后,看向那开启的房门。
外面是一轮上升的明月,皎洁明亮,让人心生眷恋。
回宫的路上,蔺郇突然向周麒麟提起已故的齐王妃。
“自朕登基以来政务繁忙,还未腾出手来给焦氏一个谥号。”他转头道,“明天就着礼部拟定几个,朕从中作选。”
周麒麟先是一愣,不知道陛下这么在今日想起这事儿来了,莫不是见了姚氏心虚的缘故……
“王妃是陛下的元妃,拟定谥号的确是关系重大。”
蔺郇道:“她一生不争不抢,谥号也不用过于隆重,以名副其实为佳。”
“是。”周麒麟点头。
焦氏及其族人都是淡泊的性子,陛下御极之后,焦氏一族也没有争着到陛下面前露面,且从未以国丈的身份自居,行事低调,很得他们这些齐王府的老人敬重。
“朕记得王妃还有一个幼弟如今可有功名了”
“似乎走了从武的路子。”周麒麟也不太清楚,毕竟太久没有关注了。
“把他拎到朕跟前来,若是可造之材朕也不会吝啬提拔焦氏一族的。”蔺郇道。
马车向前驶去,周麒麟内心疑云重重,陛下这是怎么了今日明明是见姚氏,怎么一出慎国公府就想起了焦氏
莫非,真的是心虚作祟……
在王妃生前,陛下莫不是做了什么自认为愧对她的事,所以要提拔她的族人
周麒麟心里猫抓似的,痒痒得几乎要豁出命来问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