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门
“薛大人, 入宫戍守的侍卫都遴选好了,这是名册, 请大人过目。”作为皇宫的侍卫统领兼锦衣卫同知, 薛采每两日一轮换守夜, 今夜正好是他戍守的日子。
薛采不过二十出头, 却已经官居三品,享天下无数年轻人终生也享不到的荣耀与恩宠。
那递给薛采花名册的侍卫偷偷抬起头,瞧了一眼薛采,他星眉剑目, 眼睛紧紧盯着花名册,突得皱了一记眉, 将花名册合起来, 似是随口问道:“那梁寻是何人”
甄选的侍卫都需身家清白,且父亲要有官职在身, 不过薛采是个例外。
侍卫拍了记脑袋,“哦”了一声, 遂笑道:“回大人,这梁寻乃是许州梁知府家的公子。”
薛采挑了下每天, 盯着面前的小侍卫, 似笑非笑,小侍卫被他盯得木呆呆的,紧张得话也说不完全,顾左右而言他:“梁公子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深山中......梁知府将一身希望全然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梁寻此人也确实朗然出色,大人您便......”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冷声问道,然后将花名册背在身后,睨了一眼那侍卫:“让他回去吧,他不配。”
侍卫遴选,哪一年都有托关系走后门的,历年的侍卫统领都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太过火,一般也都是不管不问的。
偏生今年薛采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做些杀鸡儆猴的举动震慑众人。
那侍卫边往回走,边将腰间的荷包掏出来甩了两下,嘴里还一直嘟囔着:“这可真是......都什么事啊!”他自然也是收了这梁寻的好处了。
梁寻庶子的身份是进不得皇宫大内的,可梁知府膝下没有嫡子,全然将梁寻当作嫡子来培养的,只望他以后光耀门楣,这也并不是多不能理解的事,只要上头的人放放水,也能成一桩美事,可谁叫这梁寻时运不济,偏碰上薛采这个活阎王。
只是可怜自个儿了,原想着做的细致些,没人能瞧得出,谁料到薛采竟是个火眼金睛的。
侍卫掂着银子,还颇有些舍不得。
夜风阵阵,吹得人肌骨生疼,夜色中钻出个人影,冷眼瞧着薛采:“先是背叛旧主,而今又要算计新主,你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终会不得好死。”
薛采面无表情:“是我欠一个人的。但是对于他,我没有任何愧疚感,只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他剑指面前人,随后缓缓将剑横在掌心,细心地拭了拭:“从今往后,你叫梁寻,是许州知府之子,至于怎样才能天衣无缝,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知道梁寻身份和容貌的人,只有一个人。
黑影冷笑一声:“她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人吧。”
薛采擦剑的动作滞了一下,也许很久以前,在她的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单纯的少年吧。可是,一个经历灭门之难的人,又怎样单纯得起来呢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骗了所有人,也骗了自己。
“在她的心里,我早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了。”他瞧着黑影,那人哑口无言,薛采忽然将剑横在黑影颈间,剑尖锋利,吹毛立断,只消一点点的力道,黑影便会横尸当场。
“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我和孟绣,永远不要再找我们。”
“成交。”
黑影再次闪入黑暗之中,他的目标很坚定——方才那个离去的小侍卫。
昼夜交替,晨光微曦,皇宫大内迎来第五次换班,侍卫打了个响亮的哈欠,拍了拍同僚的肩膀:“我先回家休息了,晚上一起去聚仙阁喝酒啊。”
当了一整夜的值,精神有些萎靡,不过好在年轻力壮,只消一觉便能补得回来,想到家里的软玉温香,侍卫加快了脚步。
高粱酒,女儿红,酒馆人不住地吆喝,侍卫瞧了一眼,复又摇摇头,闪入一条小巷子里,只要穿过这条巷子,便能到家了。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喝酒了,也再不会......见到皇宫大内的夜晚。
侍卫没有防备,猛得被人一剑劈在脑门上,瞬间鲜血直流,脑浆脑髓迸得到处都是,死前一直盯着天空,似乎是看一看凶手的真容。
宋展将剑收回鞘,似乎很嫌弃那侍卫的血,将他的剑染脏了。
禁宫的侍卫被人当街杀死,虽说死去的侍卫官衔并不高,可毕竟是禁京宫中的人,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不过好在这案子没了后续,看起来像是一场私人恩怨。
此事闹出来时,宋展已经顶着梁寻的名字身份安然进宫了。
薛采去瞧过那侍卫的妻女,妻子二十多岁,嫁过去三年,膝下有个女儿,才一岁多点,灵堂之上哭声震天,他的老父老母瞧着棺材壁,凄然喊着:“我张家的独苗啊!就这么没了啊!”
可鉴于张家老父官职低微,最近又是多事之秋,这案子便没深追,最后京兆府只得出个被仇家打杀的结论。
毕竟天子脚下,发生这等血淋淋的事,岂不是在藐视王法,齐彧喜怒无常,若是传达天听,恐怕京兆府尹也逃不了一个失察之罪。</p>
而齐彧自然无心思去管一个小小的侍卫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