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身怀六甲, 快要临盆的人,抱起来却并不算重。
她穿着小小的翘头履, 鞋底已磨损了许多, 看得齐彧冷硬的心稍稍软了些, 孟绣拽着他的袖子, 用以往那蛊惑他无数次的声音道:“齐彧,我愿意替你生孩子的。”
从孟绣的角度瞧去,他的脸是冷的,没有一点点柔和的弧度, 只一双眼睛在听见自己说这话时微微动容了下,可也是稍纵即逝。
她抽了抽鼻子, 来自身下的不适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有人劝齐彧:“陛下,产房误会, 叫婢女搀进去便可。”他却充耳不闻,一脚踹开紧闭的寝殿的门, 孟绣紧闭着双眼,痛苦得眉眼全都皱了一起。
齐彧在她耳边低声道:“朕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产婆来了没有”因为孟绣怀胎, 产婆是早已备好的, 不过沁芳阁到底特殊了些,陛下已将此地封禁。除了每月领份例,里头的人不许出去,外头人亦不准进来。
大宝一边擦着汗,一边迈着小碎步, 赶忙道:“在路上了!”他方才唤了小太监前去请产婆,此刻应是快到了,可是瞧着陛下那满脸的阴沉,大宝直觉得压力重重。
他是知道陛下心里多在乎孟主子的,倘若这胎真没了......
大宝不敢想,只是求着上苍庇佑,一定要让孟主子将小殿下平安生下。
“这......孟主子难产了......”屋内伺候生产的婢女径直冲出来,满手的血,朝着外头大喊一声。
产房污秽地,他将孟绣送进去便出来等着了,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那宫女便告诉他,孟绣难产。
那宫女满手的血全然自孟绣身上落下,他的身形晃了晃,戎马一生,从未发现自己如此脆弱。
他低声问:“可保得住”
婢女满面难色:“许太医说......说......恐怕母子俱难保全。”
孩子出来了一半,是个男孩,可是谁晓得头大身子小,孟主子被那孩子卡得通身抽搐,将旁边的嬷嬷抓得手臂上全是血,偏生生孩子又不能叫喊,只能死死忍着。
“齐彧!”孟绣高喊了一声,房内的嬷嬷立即道:“孟主子可不能喊叫,不然力气用尽了。”
他匆匆跑进房,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掀起帘子,瞧见一个仿佛是水里捞出来的孟绣,她的发丝全然贴在额头上,嘴里咬了根木棍,伸手要去攥他。
齐彧迟疑了,他心里还有气,可还是把手臂伸了过去,可就在孟绣拉住他的那一瞬,齐彧觉得,孟绣不想生就不生吧,她若想过市井日子,那自己便放她走,只要她还活着。
孟绣欣然笑了,笑容明媚,她吐出嘴里的木棍,轻声道:“齐彧,你在,我便不怕了。”
齐彧勾住她的手指,她攥得很紧,紧到齐彧觉得手都快被掰断了。
“孟主子决意保小皇子了。”许太医在帘外道。
他讶然,然后是愤怒,但孟绣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话了,所有力气都凝聚在一处,奋力地将那孩子送出来,可是孩子不解人意,许是贪恋母亲的温暖,始终都卡在母体中。
许多年了,他第一回觉得害怕,原来他也会害怕。
齐彧鹰隼一般的眼神锁定许太医,厉声道:“今日若是孟选侍去了,尔等全部陪葬。”
许太医不住地擦着额上的汗,他知道陛下这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可是此刻求饶也是无济于事,许太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大声喊道:“臣知道有人能救孟选侍。”
“说。”
“刑部大牢的胡太医。”
刑部天牢
还有五日便要问斩,胡太医心里其实很坦然,以前总想着活,可到了最后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忽然牢门开了,进来一个小内侍,他认得,那人是陛下身边近侍,胡太医先是瞅了一眼外头透进来的光,心里忽然有些忐忑,却又抱了些希望。
那小内侍说:“胡太医,跟咱走一趟吧。”
他握着拳头,想讨问一番,那内侍也不糊弄他,直说了:“孟选侍早产又难产,许太医说现如今只有您能救她了,您可得把握着,指不定便飞黄腾达了。”小内侍面露微笑,然后拉着他急匆匆的往沁芳阁去。
胡太医到的时候,孟绣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孩子已经不挣扎了,他赶紧冲进内室,周围的婆子产婆吓了一大跳,齐彧冷眼瞧着,却没说什么话。
胡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针来,信誓旦旦:“没时间了,臣必须给孟选侍扎针。”
齐彧道:“今日之事若有外泄,杀无赦。”</p>
就连许太医也一脸噤若寒蝉的模样,旁边那些小宫女,包括黄姑姑,都是全程低着头,看也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