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怀里的猫跳了下来,一眨眼便跑得无影无踪,手心的触感,温热得不太真实。
仍是出征时穿在身上的盔甲,齐彧瘦了不少,脸颊凹陷,随手触及都是硬邦邦的骨头,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缓缓开口道:“饿了。”
星夜回城,大军仍在三十里外的城门口,他却只身策马一路狂奔,于深夜回府。
“奴婢……奴婢这就给您去做点吃的。”
十几岁时便上了战场,自那时起,他便把生死置之度外,母亲死后,他无任何牵挂,可不知怎的,逼近死亡时,他突然想起了孟绣,她也许还在等着自己吧,她会在每日晨时整理被褥,为他穿好朝服,扣上腰带。
齐彧靠在她肩胛骨上,一脸无赖:“想吃桂花糖藕。”一如他信上所说,真是对桂花糖藕念念不忘呢,他这个人,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问:“寄的信你有没有看”
孟绣不敢动,为难地说:“王爷,这时节哪来的藕桂花蜜也没有做。”也不说究竟看没看信,许是看了,许是没看,齐彧拿不准,也不想去猜,索性沉默了,似是极疲劳,过了一会才哑着嗓子说:“没有就算了。”颇为不悦。
孟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齐彧一走四五个月,眼见着要入夏了,吹的风也带了一丝燥热。
他身上臭烘烘的,可是仍然黏在厨房里,把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孟绣被他看得脸有些红,好像是喝酒上头,带着一点点的醉意。
厨房里乒呤乓啷的响动招进来了守侧门的小厮杜三。
夜深人静,正是好眠梦酣之时。
杜三揉了揉眼睛,掌着灯笼,看清是孟绣后,打了个哈欠:“孟姑娘,原来是你,我还以为王府招了賊呢。”
齐彧朝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孟绣轻轻咳了一下打发杜三出了去:“我有些饿了。”面上微赧,杜三拍了拍脑袋:“得了,孟姑娘我值夜去了,有什么事您叫我。”
孟绣满口答应,好不容易等杜三走了,才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倒是纳闷起来,明明是齐彧自己的王府,为何来厨房吃个东西要像做贼般。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明日还得进宫述职,父皇以为我在营中。”
倘若被别有用心的大臣知晓他回京第一件事不是向皇上述职,而是私自回了府,又该是一大罪过了。
孟绣觉得哪里怪怪的,只当是自己无意在门口撞见了齐彧。
深更半夜,自然不便做繁琐复杂的东西,孟绣只简单地下了碗面条,切了青菜香菇肉丝,再用猪油一拌,香得齐彧食指大动。
说实话,他好久没吃到这么精细的东西了。
孟绣骄傲道:“我娘做的面条最好吃,只是可惜,我不大记得是什么味道了。”她微微有些失落,可很快便将这情绪放下,阿娘走了十数载,她连阿娘的样子都记不大清了,可是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的!这样才不负死去的人的深恩。
“你不是......”孟绣心存疑惑,京中不是盛传,齐彧受了重伤,命在旦夕了么,怎么瞧着生龙活虎的,可是到底没有问出口。
她额头上沁了汗珠,齐彧搁下筷子,对她说:“你过来。”
孟绣不明所以,只得照做,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帕子,怪干净的,和他整个人的风尘仆仆都不甚相配,然后极尽耐心地替她拭去头上的汗珠。
“王......王爷,这不妥。”她秉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为他这逾矩而出格的动作而感到心惊胆战。她也许遇见的不是齐彧,而是旁的什么人,那么温柔,那么......让人怜惜。
齐彧出其不意地亲了亲孟绣的嘴角,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得向后弹了好一段距离,撞到了膝盖,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轻轻笑了出来:“笨兔子。”又拉过孟绣的手,硬是将她扯到自己面前来,而后不顾她的阻拦,将她的裙子掀到大腿处,膝盖整个都青了,齐彧一掌按下去,掌心冰凉,孟绣不禁打了个寒颤,忍着痛意,齐彧不紧不慢地轻轻按着,他道:“没有跌打酒,你且先忍一忍。”
自小到大,磕磕绊绊不在少数,尤其是他们这种做下人的,动不动便要跪上一天半日,膝盖常年青紫,孟绣以为自己早该习惯了,可是并没有,只要有人稍稍对她好一些,总是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捧上去,可是他是齐彧,他是舒王,是战神,是与他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奴婢越矩了。”孟绣低声道,然后撂下裙子,猛得站起来,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