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越惶恐跪下:“太子殿下,您这是折煞微臣!”
太子负手而立,轻声咳嗽,似是怕惊动他人:“容越,十五岁,你便跟在孤身边了,几乎是瞧着温衡长大的,孤是久病难愈,撑不了多久了,大梁立国初始,百废待兴,温衡他,会是个好君主的。”
生逢乱世,注定动荡一生,容越便是这样,有幸生在殷实之家,读了些书,熟料那一年的徭役苛重,各地叛军四起,容越的父亲被强迫征调去了前线,可怜容父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第一场战事便死在了前线,那时容越才十五岁,父亲去了,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只剩下母亲浆洗浣衣以度日。
容越身无寸长,只会替人抄书写信,母子俩穷得连油灯都舍不得点。
便是这样,容母惊惧忧思,在容父死的第二年便撒手去了。容越孤身一人,恨透了前朝朝廷,彼时年幼的吴国公长子亦招募人才,容越便留在了他身边。
“殿下的知遇之恩,容越至死不敢忘。”
“温衡虽心肠软弱,却知人善用,天生聪慧,小时候父皇还夸过他:天赋异禀,聪慧不似稚子。”齐襄说到这里,笑了笑,就像是一个寻常的父亲提到儿子时的骄傲。
是了,温衡从来都是他的骄傲,朝野上下谁不夸赞皇长孙贤明温润。
“孤的身子,孤自己知道,天命不允,我亦无奈。”
他的抱负,他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可是时不我待,留予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容越在少年最英姿勃发时便一路追随太子殿下,此刻见他奄奄一息地,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坐直身体与他说话,不由眼睛一酸:“殿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子才三十二岁,最是敦厚和睦,上天怎会不眷顾,令其天命不永
他却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握住容越的手,嘱咐道:“孤只有一件事,温衡的妻子一定要是我母亲的娘家人。”
燕京入了冬,太子的咳疾越来越重了,就连皇帝也三番四次过府探望。
孟绣去落雪院送汤,乍然听见“太子病重”四字,惊诧道:“太子不是一向身体很好么”
成侧妃房里的璧玉道:“你不晓得,这是旧疾,骤然复发且来势凶猛,就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我亲眼瞧见,皇长孙送太医时,那太医整张脸如丧考妣,皇上都下了令了,若是治不好太子,便叫整个太医院陪葬。”
太子是于孟绣有恩的,若不是太子,此际她还不晓得在哪个青楼酒肆辗转。
齐润已经没有母亲了,难倒还要失去父亲么
她晓得齐润同太子殿下的感情深厚,远超一般父子,也不知现如今,他怎么样了,可还能得安眠
岂料方回到厨房,正要将盘子放下,乍听到一个声音:“孟绣,王爷寻你呢。”却是平安。
她心口一突,猛得想起自己已经有快四五个月不曾见过舒王了。数月不见,她险些快忘了自己与舒王那档子事。
可是再不想去,也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孟绣只好回道:“就来!”
她刚踏进舒王院子,迎面便遇上知夏。
知夏冲着她过来的方向泼了一盆水,水溅到裙子上,孟绣却不理她,径直往舒王书房走去。
舒王的书房,似乎还是老样子。
从前她总是替他打扫书房,是以对这里的陈设布局很是清楚。
她站在门口,却犹豫不敢进去。
“温衡,就要娶亲了,往后是个大人了。”
皇长孙要娶亲了
孟绣的手垂到衣摆下,很快又端起来,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敞着的门:“王爷。”
齐彧没有回她,倒是齐润失声喊了出来:“阿绣”
她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挨个儿行了礼,目光却不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王爷,长孙殿下。”
舒王难得地笑了,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以一种近乎可怖的温柔声音问:“阿绣,昨晚有没有受伤本王特命人准备了上好的膏药,你拿回去,等长孙殿下成了亲,本王便迎娶你过门,好不好”
她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可是当她触及到齐彧那半含警告的目光之后,不由自主地朝齐润望去。
他的眼里有震惊,有失望,还有悔恨。
齐润为什么要失望,他不是都要成亲了么。
“奴婢恭祝长孙殿下,殿下大喜了。”
齐彧继续道:“温衡娶的是李国公家的女儿,也就是先皇后母族家的女儿,阿绣你说,这是不是一段天赐良缘。”
孟绣低头,缓缓道:“是。”只是这一字说得恍如有万斤重,压在她胸口,久久不得回缓。
齐润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走出舒王府的。</p>
只是齐润走后,齐彧并没有要孟绣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