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资格”允晟微微一笑,淡然道,“是啊,我已经没有争储的资格了,但跟我比起来,裴允康,你好像更没有吧”
“你就只适合带着你的怨恨与不甘下到阴曹地府去,好好享受十八层地狱的轮番招待,为你生前所做过的那些肮脏事儿,”允晟嘲讽着说完,停下了喘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轻轻地笑了起来,缓缓道,“而老四他跟你不一样,他跟我也不一样。弑兄的千古骂名,我来给他背了我要他清清白白地回洛阳,光明磊落地,做一世明君。”
允晟断断续续地说完,亲眼看着裴允康断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喘息了一下,捡起地上随便一把刀,砍下了裴允康的脑袋,再一脚踢开,负手而立,不屑地对
着裴允康最后无头的尸首冷嘲道“至于你你就只配,在地上,好好地看着这一切了。”
“待到黄泉路上,好好地看着老四治下的盛世河山吧”
“你说什么”允僖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已经完全懵了,“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谁死了,你说谁死了”
“大皇子举兵造反,太子殿下镇压之,”徐州刺史王航顶着这位脾气不好的大将军王要杀人的视线,硬着头皮悄声细语道,“然后,西城不幸走水,两位殿下都在那里,不幸都遇难了。”
允僖的脸一点一点白了个彻底。
下一瞬间,穷其一生,徐州刺史王航有幸得见,那位后来史书所载“英明神武、立不世之战功”的武宗皇帝陛下,像一个傻子一般从床上同手同脚地滚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但是已经迟了,已然太迟了。
迎接着允僖的,只有一场大火过后,西城里的一片冷然灰烬。
“二哥”允僖跪在一片废墟里,痛苦得抱住脑袋,失声痛哭。
傅怀信打完额尔德木图回来后,听到徐州刺史匆忙
来报的第一个消息,不是太子殿下已经没了,而是四殿下他疯魔了。
傅怀信匆匆赶到西城,允僖已经在一片废墟里徒手挖了两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那种。
傅怀信跪到允僖身边,难受道“殿下,我回来了。”
“大头,你来了。”允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抬起头,颤声道,“过来帮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我要带他回洛阳,我不能,不能把二哥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傅怀信举目四望,目之所及处,尽是一片大火后残余的灰烬,沉默着没有应声。
傅怀信不说话,允僖也不说了,他也不强求,就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在那里作无用功,傅怀信沉默着陪着允僖等到了暮色四合,天色将黑。
傅怀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开口劝允僖回去吧,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好了。
黄昏的暮色下,允僖垂着头跪在那里,呆滞了许久,也慢慢地停了手上的动作。
“为什么”允僖突然崩溃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一句话也不说就把我扔在后面瞒着为什么每次都非要做这种我一点都不想感激你的事情”
“我是什么我是一个摆设么我是你手里的牵线木偶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凭什么这么任性啊
你凭什么啊”
“裴允晟,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傻逼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我没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哥哥你给我滚回来,老子要和你割袍断义”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呐凭什么啊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我呸你个自以为是的傻逼,我不,我不需要一点也不我不需要啊”
“殿下,”傅怀信心疼地皱了皱眉,抱住允僖的肩膀,叹息道,“如果心里实在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为什么就这么难啊,”允僖垂下头,痛苦地抵住傅怀信的肩膀,苦涩道,“从小到大,我就是想我身边的人能好好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都能
好好地在一起,好好地聚在一起喝酒,怎么就这么难啊大头。”
“好难啊,”允僖哭累了,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让他的身体负担到达了底线,允僖靠在傅怀信的肩头,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只是睡过去前,嘴巴里仍还翻来覆去地念叨着那两句,“太难了,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我也要走不下去了,大头,为什么会这么难呢如果这一辈子,能停留在当初去西北之前,一直停留在那里,该多好啊”
傅怀信抬起头,望着这满目疮痍的西城,便如一路走到如今那个满目疮痍的他们自己,沉沉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