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林郡位于楚国东南境域内,是整个楚国最为富庶繁华的封地之一, 鱼米油茶数不胜数, 运河中的商船绵延不绝。远远望去, 水天一色中,楼阁高耸,烟霞翠林,一轮澄黄圆日悄然半掩在云层之后, 像极了一个娇怯羞涩的少女,绽放着淡淡霞光。
一辆青帐圆顶的马车出现在小道的尽头,马蹄生风,两侧葱郁的野草随之飘摇晃动,发出轻微沙沙声。身后, 是几辆随行的马车以及几个随行的小厮。前头, 便是古朴厚重的城门以及高高的城垣,身穿甲胄的士兵分列两侧,手执镇守城门。
行在最前头的青帐马车里,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撩起车帘,侧着身子探出半个头,一双流转的凤眸定睛瞧着正前方那深褐色牌匾上写得龙飞凤舞的“源城”二字, 半拧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不少。
顾如霜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矮几上的那本《清心经》,微微偏过头看了眼一旁探出头去太子殿下,问道:“殿下,可到了源城了”
源城正是清林郡的郡都,也是信阳王一家的据守之地,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在源城里头待着呢。
楚湛将车帘放下,收了收脖子,重新端坐回座位上,侧过脸对顾如霜一笑,道:“唔,自然是到了。”
顾如霜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瞬时松快了不少,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弧度,那双本就明亮的眸子仿若生出了华光一般,揉进了璀璨星河,一扫这十多日因舟车劳顿而生出的阴霾,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几乎是下一刻便要如脱缰的野马奔驰而去了一般。
十五日前的早上,她梳妆完去前厅用早膳,桌上的菜肴一如往常般丰富,楚湛早已去入宫上朝,一切看上去和平时几乎没什么两样。哪想她刚用完膳,欲回流云阁逗猫消食,毕疏却推着楚湛突然出现在门外,两人的脸上神色莫名,像是在隐瞒些什么似的。
当时她算了算时辰,按理说离下朝还有约莫半个时辰,楚湛此时不该出现在府里才对。哪想她刚欲开口询问,便听见楚湛说:“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清林郡一趟。”
随后她便稀里糊涂地跟着楚湛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开了丹垣城的城门才反应过来,这才询问他为何要去清林郡。起初她还以为信阳王府出了什么事,哪想楚湛却说简简单单回了句:“等到了便知晓了。”
听了这话,她想着回去看看倒也不错,可是掰着指头数了数日子,这一来一回再回丹垣少说也是八月二十多了,那宫中的中秋宴会怕是按时赴约了,也不知到时候王后是不是又会以此事来发作。没想到楚湛却又立马说了句:“我已向父王请求休了月余的假,所以你不用顾虑如此多。”
顾如霜抬起眼看了眼身旁清俊含笑的男子,嘴角的笑意更盛。她算是晓得了,楚湛这是一早做好了打算带她回清林郡呢,也好,远离了丹垣城的勾心斗角,也只有在自己家的地盘好寻得几分闲暇了。
马车缓缓停下,毕疏瞧着离自己不足二尺之远,身穿玄甲,手执长刀拦住自己的高大将士,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那将士生得牛高马大,黝黑的脸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贯穿右侧面颊,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柄长刀上的铜环铿锵作响,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冷光。
毕疏见着那条狰狞的疤痕,心下顿时了然,这人想必便是信阳王麾下的右将军孙毅了,倒是百闻不如一见,怎的右将军竟然沦落到要看守城门的地步了,未免混的也忒惨了些。
孙毅今日心中也憋着气,偏过头看了看马车后头只跟着几个小厮,想着这行人怕是从别处来的商贾罢了,于是按着惯例询问,只是脸色比以往更黑了几分,口中吐着浊气,不客气地喝道:“你们打哪来的”
他奶奶的!老子这辈子还真没受过这种气,居然会来看城门,明明昨日还是在王府里与王爷高谈论阔的右将军,今日便成了最低阶的看门士兵。可是谁让他昨日又说错了话,惹王爷发怒了呢。
孙毅心里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或者是能接受的,反正王爷顶多这两日罚罚他,老老实实呆着这事便也就过去了。毕竟是在战场上生死之交的好兄弟,总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老死不相往来。只是不能对王爷发气,他也总得找个渠道发泄才成啊,否则那团怒气憋在心里头也忒难受了。
他自小习武,性子贯是直来直去,因此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爱耍嘴皮子,心眼多的商贾,如今这行人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倒也怪不得他了。
毕疏偏过头瞧了瞧身后毫无动静的马车,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容,温声道:“军爷,我们打淮安来的,恰路过此地,劳烦您行个方便。”若非太子殿下说他们来清林郡的事还不可声张,他早就将怀里的令牌拿出来给孙毅看了。
孙毅瞅了眼这生得白净秀气的青年,看上去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于是冷哼一声,偏头对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兵道:“你们去搜后面几辆马车,看看可有什么可疑之人。”</p>
那些小兵自然不敢违背他的命令,立马拱手迈着步子朝着后面几辆马车走去。孙毅提了提刀,大步流星地走至马车前,抬起手刚欲撩起车帘,下一刻便被人扼住了手腕。他蹙起眉偏头一瞧,却见扼住自己手腕的人正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净青年,刚欲挣脱,哪想竟使不出半分力来。这小子居然有这般大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