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监理师来的时候,关铭和丰毅驹聊了有一阵子了,郑余余亲自去接的人,一大早上七点守在下头等人,直接把人截住了,总监理师从未见过这个阵仗,颇有些紧张,关铭笑说:“没事,有些事我们不太懂,想问问你。”
监理师便讲,自己是不下工地的,只负责签字,关铭不管这个,问道:“这趟街到底挖了多深”
监理师说:“这不好说啊,你站的这个地儿,这不是中段吗这路有倾斜坡,一比五的倾斜坡,这条路的路基从上往下设了台阶,你懂我的意思吗”
关铭:“不大懂。”
监理师:“就是说,这条路不是平的,主要取决于地质和地形,这地方是新城区,开发前就是个山包,所以理论上要设置坡度向内,大于百分之四的台阶,你问我多深,那你问的是垫层,你瞅瞅,上路床三十,下路长六十,上下路堤都是八十,全是厘米,但是都要压实,二级公路压实度每一垫层都不一样,要考虑土壤含水量和质量,但平均就是百分之九十,你说你问哪个深度”
关铭懵了:“怎么这么麻烦”
“是啊,”监理师说,“但是也有一个数,规划是下挖一米七,实际操作总有误差。”
“这不得了,”关铭说,“你说这一大堆”
丰毅驹笑说:“隔行如隔山,关队听得云山雾罩。”
“所以说,”关铭说,“二米以下的尸体,施工时根本挖不倒。”
“理论上说就是这样,”监理师问,“合着那些骨头是埋在二米以下了”
关铭说:“是你设计的图纸,你当时是怎么确定的数据”
“这,”监理师说,“这还真不是我设计的,这么大的事不是一个人能定的,正式立项之后,建设单位根据可行性研究报告进行勘测招标,进行初步设计,然后再由发改委复审,这里头的事儿真的多着呢,市政当局会提自己的蓝图,土建、水暖等也会提交图纸,来回地协调,我是个啥,我就是个签字儿的。”
关铭说:“简单点,我就想知道,往下挖多深这张图纸谁定的,都有谁知道,是修路前多久定下来的。”
监理师说:“外包给勘测设计单位了,他们出平面图、纵面图、横面图之类的,你要问多少人知道,那真的多了去了,参与的都知道,天天开会修改图纸,但是最后定下来的图纸是施工前一个月左右吧,再等复批,批下来了就开工。”
“这个负责勘测设计的,”关铭回头对郑余余说,“去找这个人,问清楚有几个人见过这图纸。”
郑余余说:“那应该不少。”
丰毅驹说:“都查清楚了,一个也不能少。”
监理师问:“怎么,你们怀疑是我们设计团队出了问题”
“尸体全都在垫层以下,”关铭指着下头的土坑说道,“一般隔两米多厚的垫层尸体压不了这么碎,这是从你们垫第一层的时候,就已经埋下去了。”
关铭说:“只要开始填方,就不存在挖开埋尸,他刨开了怎么压回去”
郑余余说:“六年前这块还没开发,哥,晚上压路机来作案也没人能发现吧。”
“那简直更好查了,”关铭乐了,“你查查全市有多少人有能开压路机的驾驶本,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就在其中没跑了。”
丰毅驹说:“那车不是一般的声大,而且这种工程都有守夜的,从实施上也不可能,我也倾向于觉得,是图纸泄露了,有人知道这边要修路,想彻底毁尸灭迹。”
“你觉得可行吗”关铭看了一眼监理师。
监理师觉得是胡闹,但是再一想,只能说:“新挖的土和周围的自然的土不一样,如果是专门勘测就会发现,但是施工队现场施工就不会这么仔细,怎么说,你说的这种情况,理论上不允许存在,但是实际上,也有可能。”
出了这种事情,主要责任人都难逃追责,几人都理解监理师不愿意承认的心情,但事实已经发生,如此恶劣的案件面前,推诿没什么意义。
郑余余说:“你觉得是还未开工前就动手了,还是开工后,等工人把地掘开了才动的手”
“这得问你,”关铭笑着看向监理师,“这条路从刨开到开始填方,用了多久”
监理师:“只要开始动工,除非阴天下雨就不会把这块地方晾着,一天开多少工人工资,根本不能耗,料运回来就填方,几个路段同时施工,这块儿应该是没离过人。”
郑余余:“就算是等路刨开了,趁着天气原因停工,或者是天黑时埋尸,这个人应该也是清楚施工现场的流程的,知道什么时候埋下去最合适。”
关铭说:“差不多就这个思路,去查吧。”
郑余余心情不错,干活去了。下午的时候受害者家属的问询都结束了,刘洁拿着文件夹去找卢队,卢队不在,说是去带着人重回现场,看看有没有微量物证,刘洁拐了个弯,去找了关铭。
“关队,”刘洁说:“六个受害人,全部是独居,只有一个人有正当职业,在乡镇府看护山林,倒班制,是个闲职,一个月上班时间有时候都不到一个星期,所以失踪二十几天之后才被发现,剩下的几人几乎都长时间不出门,朋友少,失踪了也没人发现。”
局里开着空调,关铭穿了件短套头外套,手揣在兜里,便走边说:“有病吗”
刘洁:“”
“受害者都有什么病吗”关铭说,“需要定期去医院的那种。”
刘洁说:“没听说啊。我再问问”
“要问,”关铭转过头来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说道,“疾病史、兴趣爱好,不过这些人也没有兴趣爱好,把死者生前的微信、qq号、人人网之类的社交账户都搞出来,看看和什么人联络得多。”
“一群宅男,”关铭把文件夹递给她,随意笑说,“除了上网还能有什么爱好。”
刘洁要走,关铭想起来了,又问:“都什么学历”
“有两个大专,”刘洁说,“剩下的都是初高中文凭,怎么”
关铭:“没什么,就问问,去吧,辛苦了。”
刘洁转了个圈,又忽然绕了回来,凑过来问:“关队,这次案件,你觉得和你破的那一个,有关联吗”
关铭说:“上一个已经被抓了啊,还关着呢。”
“不,”刘洁说,“致敬,有没有可能”
关铭:“作案手法和受害人特征都不一样,除了都在这个省,没有别的共同点,而且这个更聪明点。”
刘洁略失望,又问:“怎么讲”
“六年前的案件,凶手就知道尸体不能留下衣物,选择扼死,也就意味着连凶器也没有,”关铭索性倚在墙上,点着了根烟,说道,“胆子大,聪明,警惕,换位思考一下,你敢在施工现场埋尸吗一个推土机刨下去,你知道这一下子不会刨出尸体吗”
刘洁说:“但是有图纸啊。”
“这样,”关铭指着两人面前的一扇窗,说,“我现在给你一张图纸,上面写着前面这条路要刨两米,你敢在下面埋尸吗你能知道这数据到底准不准施工现场到底会不会出现意外”
刘洁:“凶手对施工现场很了解,而且很自信啊。”
“对,”关铭说,“一晚上埋不了六具尸体,这凶手是在施工之前就动手了,绝对自信,消息也绝对准确。”
“这案子不好破。”
刘洁说:“涉及到高层泄密吗”
“不算什么密,”关铭说,“但这凶手不像是一般的亡命之徒,不能用一般的凶手画像去找。”
刘洁:“而且不像是初犯,他的作案手法从一开始就很完美。”
关铭只说:“这也没准,去吧小洁,把受害者之间的关联找一下,肯定有一个点。”</p>
刘洁只好再去。郑余余跟着外勤又去找当初参与设计图纸的一群人,关铭坐在办工作前,和卢队聊天,手里的打火机来回旋转,在指尖跳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