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倚矜贵抬手,冰凉的指腹在献妃光洁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了片刻,像是在逗弄一只猫儿般。
献妃早已失了神,丝毫没有觉察到对方此时正在毫不留情地羞辱自己,片刻之后,她突然从发间猛地拔出一根簪子。
“小心!”
江澈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打掉献妃的手,“咣当”一声,镶着蓝玉的发簪脱手,重重地砸在地上。
江非倚眸光一转,袅袅上前,将那只簪子拾起:“怎么,还想杀了本宫”
她自是知道献妃与尹美人的情分,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又一同进宫,早已情同亲姐妹。
献妃滑胎,却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她又怎能不给献妃最后这致命一击
于是,她上前,不去看被江澈钳制住的献妃,反倒是兀自欣赏起这支蓝玉簪子,片刻,拉足了声音,懒洋洋地问道:“若是本宫没有记错,这是你刚进宫那时,陛下赏你的第一支簪子。”
献妃被江澈拉住,根本无法脱身。方才她一时激动,压抑着多时的怒意突然冲上脑,才一时忍不住想刺死俪妃,当江澈把自己制服住时,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刚刚到举动。
她想扳倒俪妃已是许久。
见俪妃突然问起那支簪子的来源,献妃虽是不解,却也冷冷勾唇,回道:“是又如何”
“如此,便讲得通了。”江非倚的手指轻轻拭过这支簪子,耐人寻味地望了一眼地上的献妃,如同赐死灵美人当天那般,站在逆光之处,盛气凌人。
“献妃,你当真是认为,你小产,是与黛舞有关么”
“不然呢,”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这后宫谁人不知,莫要和当下最得宠的俪妃分得陛下恩宠的一杯羹,若是有人怀了龙嗣,便要被赶尽杀绝。”
说到最后,献妃的语气中竟有几分凄凉。江澈听闻,身形也微微一颤,抓着献妃的手也滞了片刻。
听闻,江非倚的面上竟没有半分愠怒,似是不甚在意对方的言语。须臾,她莲足轻迈,身子如点点浮萍,飘然而来。
素白的手从拢住的袖中缓缓伸出,轻轻捻着那支蓝玉簪子,一手抚着女人的脸,一手把簪子簪上她的发髻。
“这支簪子,当真是美极了。”江非倚微微眯起凤眸,眼底也染了些许霞光,发上的头饰闪闪发光。她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有着水蘸一般柔情的眉眼,掌心轻轻摩挲着献妃的侧颜,轻轻感叹道。
拍了拍献妃的脸,江非倚直起腰身,补充道:“这簪子,倒真和那串珊瑚手串是绝配呢。”
献妃的思绪滞了片刻,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神里尽是错愕。
“不可能……”她兀自喃喃着,眸中染了几分寒意,“不可能,陛下他——定是、定是你这妖妇,在挑拨离间!”
江非倚略略扬眉,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再去点破些什么,看着献妃面上错综复杂的表情,她又将披风拢紧了些,轻轻哂笑。
转身,踩着高高的轿脚,欲上轿。
身后献妃的神情她已然不在意了,江非倚依旧是微微逆着光,胜利者的姿态显然。
目送着她的轿子走远,江澈这才微微回过神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献妃,眼神中似是带着些许不忍,终了,他还是将唇轻轻抿了抿,向献妃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献妃娘娘,多有冒犯。”
女人的鬓发已经散乱,看着江澈,献妃怔忡了片刻,一旁的灵儿这才上前把自家主子扶起来。
“莫扶我。”她推开灵儿,兀地从发上拔下那支簪子,仔细盯了片刻,指尖的颤意越来越明显。
“去,给玄坤殿送去罢。”似是过了许久,她终于用力掩盖着底音的颤抖,开口道,一出声,方觉自己的喉咙间涩涩的,她细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眼睑处投下一片幽暗的影。
“娘娘……”灵儿不忍,自己的主子却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理会她。
“莫要问,也莫要多说。去,给陛下送去。”
言罢,她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却是被江澈稳稳扶住。
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献妃站稳了,反倒嗤笑一声,缓缓言道:“这场戏,江大人看得是否过瘾”
江澈紧锁着眉头,不知她想要说什么。
方才的一切,他已把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帝王薄情,江澈亦是十分清楚,唯一令他惊愕的,是他的卿卿。
明知后宫险恶,唯有狠辣、果断,方能在这深宫中立足,可方才,他的卿卿在自己面前折辱献妃时,他看着虽是爽快,可……
没来由得,心中泛上一丝微微的疼。
不等江澈开口,献妃突然笑得凄然:“这场戏,你以为,俪妃当真是赢了么”
他的眼神之间突然泛起一阵连漪,似是平静湖面上突然拂起了一层轻微的风,吹得他心头暗潮汹涌。
“江大人,说到底你也是个可怜人。本宫不得不在这里提醒大人一句,若你真想俪妃此生喜乐无忧,就莫要……”
献妃还未说完,他的眼底突然间浮上一层痛楚与慌乱,匆然打断了她,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疏离,
“献妃娘娘,请自重。”</p>
言罢,他微微朝献妃福了一福,便迈开脚步步离开,脑海中却残留着方才献妃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