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快行至流玉宫的时候,江非倚听着忽远忽近的笛声险些昏昏睡去,轿夫停了轿,黛舞上前扶住了她的纤纤玉手,一阵冷风便迎面刮过,让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立马清醒万分。
如今已是二月底,她最喜的桃花还没有开.苞。
下了轿,方一抬脚,从玄坤殿方向兀的走来一个人形,拐过一道门,一眼便看见了江非倚。
那人脚底下不由得一滞,思量片刻,终于还是朝她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俪妃娘娘。”
她转过身,恰见朱漆宫门那儿单落落地站着一个身着深蓝色朝服的男子,星眉剑目,恍若修竹,清浅的眸光柔柔地打在她身上。
那眸光,让她突然想起一句诗来。
青山隐隐水迢迢。
江非倚怔了一下,旋即面上露出微微兴奋的笑,也顾不得宫里头琐碎的繁文缛节,兀自丢了黛舞的手,连忙上前去。
“澈哥哥。”
看着她如雀儿一般欢快地过来,江澈的眼底浮上了一层宠溺,却碍着君臣之仪,不能同先前那般上去抚摸她的发顶。
“澈哥哥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吗”魏琅先前同自己说,澈哥哥近日会进宫谢恩,她便隐隐期待与江澈的见面。
从前在军队里,爹爹军事繁忙顾不得她,旁人虽是表面奉承她为大将军之女,却也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倒是这个同她毫无半分血缘关系的江澈。
因着江澈作战英勇,又生得讨喜,爹爹便收他做了义子,如此一来,他也便算是自己半个亲人。
听见江非倚的话,他点了点头:“此次进宫便是去叩谢皇恩,”言罢,他突然微微一顿,似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后半句话缓缓说出,“不知……不知娘娘在皇宫里过得可好”
“放心,本宫一切都好,无须担忧。”她淡淡一笑,轻启朱唇,“听闻父亲此番去不慎染了疾,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大夫说已无大碍,不日便可下床了。”
她点点头,没再吱声,紧接着是一片尴尬的沉默,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如今再相见,一时间竟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话题。
一旁铁着的黛舞一下子便懂了主子的眼色,心思细腻的她上前扶住了江非倚的手,道:“娘娘,这日头马上就要落了,晚膳前咱们还要去献妃娘娘那儿呢。”
江非倚轻轻点头,回首看着江澈,眼波渺渺:“澈哥哥若无旁的事儿,妹妹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江澈心底下一惊,看着江非倚的莲足,已不自觉地呼出了声。他想挽留她,想多和她待一会儿,哪怕只是片刻,自打她进宫之后,他便暗自里期待着进宫去远远地望上她一眼,哪怕就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
果不其然,她的步子一滞,一双好看的眸子中微微带着几分惊讶:“澈哥哥还有何事”
“我……”原本满腹掏心窝子的话,在此时此刻却艰涩地让他难以启齿,眼神闪烁了片刻,兀自酝酿着下一句该怎样开口,又担心自己的吞吞吐吐会令她不耐烦。
微风料峭,他看见她微微拢了拢杏红色的外套,终了,千言万语在心中百转千回,只能化为一句:“娘娘若在宫中有难,莫要忘了我这个哥哥。”
她一怔,转眼精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少年,许久不见,他的眉眼愈发英俊,常年的征战为他的面庞更添了几分坚毅。
心思巧妙如她,又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嫁与魏琅的前一天,江澈便在自己的婚房前守了一整夜,当她蒙着大红帕子,她看不见他当时的神情,只能隐约地瞅着一个模糊的身形,穿过重重聒噪的人群,坐在一边儿的宴上,安静地望着她。
风轻轻,少年的眼中兀的浮上一层痛楚,满室的铃铛被微风吹得呤啷作响,他的身形亦是颤了颤,似是要被这凛凛寒风吹散。
“澈哥哥的好,妹妹已铭记在心,无论或困苦,或发达,我定是永远都不会忘了澈哥哥的。”
永远。
江澈微微一晃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远远的一个轿子被稳稳的抬了过来,朝着玄坤殿的方向送去。
那轿子的含义,江非倚再懂不过了,不知魏琅今日又宠幸哪位嫔妃。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见着她眼中闪过的一丝阴戾,江澈显然一愣,旋即,眼前的女子突然收回目光,定定地望向他。
“澈哥哥,妹妹有一事相求。”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p>
江非倚抬眸,轻声道:“妹妹请求澈哥哥帮我仔细留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