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顶层是七间视野最好的套房, 此刻,其中之一的房间中黑暗无光, 空调温度低得近乎寒冷。
费利佩在窗边,背影映着月色,远方辽阔夜晚的海面暗无边际。
“这对怎么样”恩佐从身后走来, 手掌上一只小盒,放了一对玛瑙袖扣。
费利佩终于转过身,瞥一眼,点头。
“先生,今晚我可以留下吗”恩佐为他换上袖扣。
费利佩:“忘了上次”
恩佐垂下眼睛笑笑:“上次夜里走到你门口,险些被一枪杀死……所以你并没完全适应我”
“你很懂事, 应该明白。”费利佩没什么情绪地说。
恩佐:“当然明白, 你对我很好。”
这个看起来单薄、毫无威胁的少年。
恩佐的资料非常干净, 费利佩甚至一直无法查出他真正的背景。
——警方为这个线人作了最周密的掩护。
除掉他, 还会有更加滴水不漏的下一个。最好办法是将他放在眼前, 耐心等候时机。
但费利佩近来已经没什么耐心。
寥落夜色中, 落地窗倒映出他们的身影。
费利佩看向倒影, 仿若看见多年前安赫尔的亲生父母, 同样是卧底和目标之间的漫长僵持, 彼此斡旋。
他接替沃伦.韦尔的位置,也接替了他的命运。
入夜, 海上空气潮润,安赫尔的眼眸浸润得光泽熠熠。
“所以,弗兰克把咱们带到海上, 究竟想怎么对付咱们”安赫尔坐在高脚凳上,懒洋洋托着腮。
套房内,爵士乐慵懒地回荡,几幅色调浓烈的画被璀璨灯光照得明艳。
丹尼折了一朵玫瑰,佩在安赫尔衣襟旁:“真想知道”
“小朋友还是别听这种故事比较好。”兰格换件衣服,过来倚在长吧台旁。
安赫尔:“现在我更好奇了。”
兰格的指节轻敲台面:“听完如果害怕,我不介意夜里为你提供怀抱。”
“兰格……”安赫尔很想捂住他嘴。
丹尼听了挑眉一笑:“看来你们一直保持尺度,我很欣慰。”
安赫尔哭笑不得:“好了别打趣我,丹尼,快讲讲看,弗兰克想做什么”
丹尼:“弗兰克从前还没背叛你父亲时,也是商人,他喜欢海钓。”
“听起来挺无聊。”
丹尼:“但他出海时,会带上要‘处理’的人,把他们丢进油桶,灌满水泥,丢进远海海域——就像咱们现在的位置。弗兰克会把钓回来的鱼送给朋友,但大家一般不会吃。”
安赫尔:“……一边抛尸一边钓鱼,这鱼当然没法吃,他真有朋友”
“我倒有些印象,弗兰克似乎总杀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兰格说道。
丹尼点头:“这就是他的为人之道。”
安赫尔:“等等,弗兰克为咱们准备好了油桶和水泥”
丹尼:“是的,就在底舱,油桶有蓝色和红色的。”
兰格摇头啧叹:“真贴心,不过他恐怕不打算让咱们选颜色。”
“虽然被人惦记着抛尸,但良夜不能虚度,晚上的派对已经开始了,走吧。”丹尼起身。
游轮上笙歌日夜不歇。
酒会之后回房间,换过衣服,声色犬马的夜色帷幕才刚拉开。
他们到游轮的酒吧时,已经人头攒动。酒吧位于游轮舱室的负一层,有半层露在甲板上,平台连着露天泳池。
泳池派对尽是热情美女,丹尼的新女友拉他去见朋友,安赫尔与兰格下到酒吧里,这儿昏暗许多,脱|衣舞女郎们就在长长的吧台上走动、表演,长腿细高跟鞋晃过客人眼前。
“你看着她们,真的一点不动心吗”安赫尔与兰格坐在吧台边,目光指了指对面的漂亮姑娘。
兰格扫了一眼:“很美,但目前没感觉。”
安赫尔怅然,向调酒师要了杯鸡尾酒,问兰格:“今晚真的会起雾”
“是的,大雾和焰火能掩护快艇上的人登船,后半夜会断电,你只要留在房间就好。”
看了眼时间,安赫尔起身:“在这儿等我吧,我该去见弗兰克了。”
今天一个白天都相安无事,就像风暴前的平静。安赫尔来到弗兰克所在的包厢,只有他们两人。
包厢有一整面玻璃,可以俯瞰外面泳池派对的狂欢景象,颇有种高居世外的意思。
弗兰克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我向来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你们是世界的光。”
“就我个人而言,过誉了。”安赫尔盯着他的脸,不明白怎么能杀了自己父亲之后,还这样谈笑风生地面对自己。
对了,不止如此,这家伙还准备好了水泥,打算把他浇铸一番抛尸海中。
弗兰克与他东拉西扯,谈得最多还是关于费利佩。
“他是个心狠的人。”弗兰克这么说。
“心狠不,他没有心。”
安赫尔心不在焉应付着,脑海里止不住想那些红色和蓝色油桶,猜测弗兰克打算把自己葬进哪种颜色的。
糊弄过弗兰克,安赫尔回到酒吧找兰格:“确认了,他现在正春风得意,没任何戒心,还想打听你们家族的八卦来着。”
兰格笑道:“就让他再愉快几个小时吧。”
“哇,你要演奏吗”安赫尔看他起身要往钢琴师那边去。
兰格在钢琴边坐下,对他一笑,一束灯光从头顶照下,昏暗酒吧内,他红发衬得容貌不羁,耳钉闪动。
兰格起了调,爵士乐手随他即兴合了一曲。沉浸在乐声中,安赫尔不知不觉喝了两杯。
演奏完毕,兰格起身时,周围响起掌声与口哨,安赫尔也对他遥遥鼓掌。
兰格回到吧台旁,低头凑近安赫尔:“喝了多少”
安赫尔笑着抬眼,却瞥见费利佩在不远处,恩佐正为他整理衣领,看起来很亲近。
他慢慢地反应了一会儿,仍然笑着,说道:“真的很难习惯,我总觉得,明明昨天还在萨尔瓦多……”
兰格回头看一眼,便带安赫尔离开了。
安赫尔确实醉了,眼尾晕开薄红,眼睛比寻常还亮许多,还有些闹脾气,不肯回房间。
于是兰格陪他在安静的长廊上走着,两侧高而窄的窗开敞,海风吹拂进来,将落地纱帘吹得扬起。
安赫尔走得很慢:“我不该喝酒的……弗兰克给我倒了两杯白兰地。”
露台花园,兰格牵住他的手,停下来拥抱他。
“该结束了。”安赫尔叹口气。
兰格:“再给我点时间,好么”
他拥着安赫尔,在露台花园轻缓的钢琴曲中慢慢跳舞,这里空无一人,唯有星星点点灯光。
“如果没有那场演奏会,你不会注意到我。”
兰格摇头:“我们总会遇见的,没有演奏会,还有哈德逊河谷庄园,总要遇见的。”
“或许吧,事情总是这样……”安赫尔声音变低了,闻到鸢尾花的香气,半梦半醒一样。
兰格在他耳边说:“真的很奇怪,那一天知道你是小聋子,就发现已经喜欢上你了。”
“又叫我小聋子!”安赫尔大睁着眼睛,微醺地看着他。
兰格就笑:“这样才能看见你生气。”
安赫尔皱眉想了想:“从前在我右耳边,你究竟都说了什么”
露台花园昏暗宁静,舒缓的钢琴曲若有似无萦绕在夜色中,兰格不再与他跳舞,停下来,仍然拥着他,鼻尖亲昵地抵着安赫尔的鼻尖:“宝宝,给我一点时间。”
安赫尔被两杯白兰地给弄醉了,疑惑地道:“你好像说过一遍……”
兰格“嗯”了一下,就吻住他,轻咬安赫尔柔软的唇瓣,探入他唇齿间。手掌抚过安赫尔脸颊,游移至颈后,令他无法退离。
“看我,我是谁”兰格搂着他低声问。
安赫尔看着近在眼前的深邃黑眸,有些缺氧的意识迟疑了片刻,他迷茫地望着俊美不羁的面孔,漂亮的红发,抬手触碰到闪耀的钻石耳钉,然后念道:“兰格……”
兰格那双微挑的黑眸泛起笑意,侧头在他右耳边说:“宝宝,我爱你,并且再也不会像爱你一样爱任何人了。”
他认真地亲吻安赫尔,既像不讲道理的他,又像最清醒理智的他。
安赫尔醉意愈浓,下意识伸手推他,却换来更深的亲吻,缱绻得几乎碾酥了他的神志。</p>
就像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