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生我气”
费利佩起身, 走到安赫尔面前。
诸事商议妥当,丹尼和兰格先出去了, 留给他们单独面对面的空间。
包厢内吊灯泛着璀璨光芒,安赫尔微笑:“生你气请问是指哪件事”
费利佩对他一挑眉。安赫尔问:“是用我作诱饵换来边境名单,还是目睹你对恩佐的宠爱, 又或是你对我的拒之千里我该为哪一件生气。”
安赫尔抬步走出包厢,走廊上一时空旷无人, 费利佩随他出来, 跟在他身后。
安赫尔停下步子,回头:“费利佩,我不是要翻旧账。我知道你有多好、有多想保护我,但某些时候你太伤人了。我愿意用一切换回从前在萨尔瓦多的日子,每个清晨和日暮都等你回来,像从前一样寸步不离在你身边……但那已经不可能了。”
沁亮的蓝眼睛弯起微笑的弧度,却蕴满叹息。
费利佩听完他说的话,然后走过来, 看起来几乎就要低头吻他、挽留他了,可他们近乎同时察觉到什么, 望向转角处。
安赫尔警惕地说:“谁”
走廊的转角走出一个人。
恩佐神情复杂地对他们笑笑:“原来你们早就……早就很熟悉”
刚才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也得知安赫尔对费利佩的重要性。
如果透露出去,一定会有人拿安赫尔来威胁费利佩,后患无穷。尤其恩佐还很可能是警方埋藏的线人。
安赫尔心想糟糕。
兰格和丹尼久久不见他们,于是折返回来,看见这一幕。
还没等到任何解释, 恩佐说:“那你们聊,我先不打扰了。”
恩佐转身走了,费利佩正要过去,安赫尔挡住他:“我有办法让他守口如瓶。”
丹尼:“宝贝儿,这听起来有点吓人。”
费利佩不太希望让安赫尔插手。安赫尔却并不打算让路,手掌按在他胸口:“放心,我只是确保他严守口风,不会把你的间谍情人杀人灭口——怎么,把他交给我不放心”
话尾压低了声音,安赫尔居然透出一股天真的邪气,朝他一笑。
费利佩就没再反对,丹尼饶有兴味地道:“费利佩,你该庆幸,如果小安赫尔真要争风吃醋,恐怕手腕会非常狠。”
兰格听了笑,费利佩若有所思地望着安赫尔的背影。
安赫尔没回头地离开,循走廊方向追到恩佐,抬手按在他肩上:“谈谈吧”
恩佐没料到会是安赫尔跟来,怔了一下。
周围无人,安赫尔单刀直入的道:“我和费利佩认识很久了,超乎你想象的久。既然你知道了,那么不论你究竟是什么人,都希望你对此保守秘密。”
恩佐听出他话里隐藏对自己的怀疑,于是试探地笑道:“安赫尔,这有什么可担心,我能告诉谁呢”
“这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想,自打咱们认识那天,你就有目的而来。”安赫尔说。
恩佐迟疑了一下,然后终于收起伪装。
他素日温和得像一只白兔,此刻眉眼却透出锐气,站姿也挺拔得近乎铿锵,整个人有种外柔内刚的味道。
恩佐抬手抚摸安赫尔脸庞,淡淡一笑,目光沉得深邃:“你怀疑我很久了”
两个同样金发碧眼的少年面对面站着,一个纯净如阳光,一个蓄着沉敛的锋锐。
像镜子中分裂出了不同的自己,彼此对峙。
安赫尔把恩佐的手慢慢从自己脸颊拿开:“放心吧,正如你刚才听到的,我和费利佩已经一刀两断,所以只要你老老实实,我就不会告诉他,他也不会怀疑你。你们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恩佐将信将疑。
他走近了一步,鼻尖几乎挨着安赫尔的鼻尖,垂眸看着安赫尔:“所以,你打算怎么劝我听话”
恩佐比他略高些,压过来的注视目光颇具侵略感。
安赫尔心里不爽……这家伙怎么也比我高
安赫尔懒洋洋地微笑道:“恩佐,如果你不愿听话保守秘密,那么我只好制造一些小误会,让你背后的人确信,你已经叛变,完全爱上了费利佩——到那时,你背后的人会怎么做会惩罚你吗”
恩佐嗤笑:“你能制造什么误会”
安赫尔微微一偏头,笑得很礼貌:“抱歉,我私自撬开了你的公寓门,在你公寓里藏了一对戒指,戒指上刻着你和费利佩的名字。如果派你当卧底的人发现你假戏真做,已经深情到这个地步,恐怕很难再信任你了。”
恩佐脸色发白:“安赫尔……”
安赫尔抬手,将离得极近的恩佐推开几寸:“请问现在,我说服你了吗”
古典乐团的演奏声从大厅隐隐传来,逼迫恩佐闭嘴后,安赫尔漫不经心地往外走。
他藏在恩佐公寓的那对戒指,是临时买来的,他亲口要求珠宝店刻上恩佐与费利佩名字,那感觉别提多诡异了。
安赫尔默默又在心里记了费利佩一笔。
“哇哦,看我遇见了谁”清脆得像云雀儿一样的嗓音,令人听了就不由得微笑。
安赫尔惊喜地回头:“费扬”
费扬一身雪白的上衣与短裤,笑嘻嘻的过来,把一只小巧的甜品盒塞给他:“尝尝这是我们中国的甜点,船上的厨师手艺不错。”
两人坐在二楼舱外的露台上,夜晚海面一片片轻薄雾气,星光一样的灯照亮藤椅周围。
“你语言天赋很棒,发音很标准了。”费扬教他说了几句中文,天南海北地聊着。
安赫尔和他你一口我一口吃掉了玫瑰香芋糕,问道:“纪无野先生呢”
费扬撇撇嘴,做了个调皮的鬼脸:“我的国王忙着应付姑娘们,我不理他啦。”
“为什么叫他国王”安赫尔笑道,“知道吗,我和丹尼有时也这么叫费利佩。”
费扬先是感到不可思议,然后一阵笑:“那可太巧了。纪无野总是自己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有时候强大得不讲道理,像个独|裁暴君,所以叫他国王。”
一束金灿灿的火花冲上半空,正好在他们眼前盛放,费扬欢呼一声,跳起来到栏杆边张望。
纪无野就站在甲板上,手里拿一支焰火,在灿烂光芒中仰望着二楼的费扬:“我的小朋友,现在愿意回来了么”
费扬笑道:“好吧,原谅你!”
兰格来到露台上,接安赫尔回去。
费扬就挥挥手,先下去了,等在甲板上的纪无野把焰火棒给费扬,将他拉到怀里:“总是闹脾气”
费扬笑着望他:“那你愿意总是哄我”
“当然。”纪无野说,陪他在船舷一侧又放几支焰火。
兰格与安赫尔不紧不慢的下楼:“你的新朋友也很可爱。”
“费扬就像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这真的很奇妙。”安赫尔说。
“按照计划安排,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兰格半开玩笑地问。
安赫尔:“兰格,我知道你故意问的。”
兰格笑道:“想听你亲口确认一下。”
被缠着又是撒娇又是威胁,安赫尔抗不住了,只好如他所愿:“……你是我男朋友!好了,放我下来,要掉进泳池了。”
“兰格,酒会上一直没见到你……瞧瞧,你的小朋友看起来很面善。”
不知何时,宴会主人弗兰克走了过来。
弗兰克是个高瘦的中年白人,瘦得有些过分,脸颊深陷,眼窝也深得透出了颅骨轮廓。他应该是做过颧骨、颌骨整容手术,脸型、五官与边境名单的录像几乎没有相似点。
安赫尔心里瞬间戒备起来,但没流露出半分,只是礼貌地微笑。
眼前就是杀父仇人,这一切太魔幻了。
害死沃伦.韦尔和缉毒局探员之后,边境名单上的人就陷入被追剿的境地,开始逃避警方和费利佩的追杀。
这些人四散在世界各地,弗兰克如今摇身一变,改头换面成为了富商。把费利佩他们邀请来,想必是要先下手为强。
弗兰克多年前害死父亲,安赫尔想象不出,这个凶手此刻看着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兰格自然而然地牵起安赫尔的手:“弗兰克先生,很感谢您款待。”
弗兰克是辗转通过中间关系,才邀请到兰格和费利佩、丹尼的,他们实际上并不太熟。
但弗兰克是交际场上的老手了,不熟也能亲切地热络起来,与兰格寒暄几句,便转向安赫尔:“纽约的那次演奏会,许多人至今难忘。你将成为伟大的小提琴演奏家……安赫尔,有没有人说过,你跟许多年前的一位小提琴家很像”
他在试探安赫尔,看他是否知道父亲沃伦.韦尔的事。
兰格将安赫尔揽在怀里,替他回答:“弗兰克先生,他只是在和我恋爱,怀特海德家族的往事并不打算让他知道,也没这个必要,不是吗”
安赫尔装作一无所知、只在乎男朋友和派对的花瓶模样,乖顺地抬头对兰格一笑:“亲爱的,看来你有秘密瞒着我”
弗兰克笑容和蔼地看着他们,心中暗自估量。
弗兰克不知道安赫尔已经认出他,所以在他眼里,安赫尔和兰格没必要说谎,安赫尔真的不知道父亲是谁。
“我无意冒犯,”弗兰克友好地说,“只是听说过一些怀特海德家族的旧事,想必费利佩先生会很喜欢这位小朋友。”
安赫尔露出一个心烦的表情,一挑眉:“费利佩他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弗兰克有些意外,观察着他们,不明白费利佩怎么会跟沃伦.韦尔的儿子闹翻脸。
兰格揉揉安赫尔的头发:“好了,不提他,别生气了。”
兰格对弗兰克笑笑:“安赫尔跟我叔叔不大合得来。如我所说,安赫尔只是我的人,与家族的事情无关。”
弗兰克疑虑颇多,但很有分寸地收手,没再试探。
兰格带安赫尔离开,走到宴会厅外,夜晚的海水是无边无际的黑色。
身后游轮的酒会正热闹,安赫尔喃喃道:“虽然从未见过父亲,但我还是忍不住愤怒,弗兰克杀了我父亲,他居然能站在我面前,笑得毫无罪恶感。”
兰格握住他的手:“人对自己犯下的罪恶,总是麻木的。”
“宝宝,配合一下”兰格轻声说。
兰格搂住安赫尔,将他抵在船舷栏杆上,然后低头凑近,几乎触碰到安赫尔的唇。从远处看,他们就像在接吻。
“怎么”安赫尔还没回过神。
“弗兰克在看我们……恐怕借位手法不能蒙混过去,”兰格低声说,“请原谅我的冒犯。”
话毕,兰格就吻了下来。
他一手揽在安赫尔腰身,一手捧着安赫尔脸颊,吻得缓慢而仔细。海风吹拂他们的头发,身后宴会大厅的灯火透出来,照在他们身上,像一对漂亮的画中人。
偶有人朝这里看,都觉得赏心悦目,高挑的红发年轻男人有着修长身材,仅背影就耀眼之极,而他怀里的少年露出半张美好的脸庞,覆了淡淡光辉。
安赫尔知道这是做给弗兰克看的,但毫无心理准备,兰格松开他的时候,他眼睛迷茫地大睁着。
紧接着,他一抬头,就对上站在游轮二层,正俯瞰过来的费利佩和弗兰克。
安赫尔:“……”
夜色浓重,费利佩的眼睛格外深沉,逆着辉煌灯火的光,他就像居于高处的神祇,透出慑人的寒意。
兰格微笑着说:“瞧,我叔叔不太高兴了。”
费利佩望过来,目光几乎彻底覆在安赫尔身上,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弗兰克就在旁边,笑着说:“他们确实般配,兰格对那男孩儿很宠爱。”
费利佩唇角勾起淡淡一笑,眼睛却是冷的:“两情相悦……这很好。真要好好感谢你的邀请,弗兰克。”
弗兰克端详他神情,隐约明白了他与安赫尔的纠葛,也明白了安赫尔表现出的排斥。</p>
恐怕费利佩在感情方面背叛过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