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辛还在考虑要如何联系,殷南宋便接过话头,道:“若有急事,城东安泰堂,请大夫开安神宁气的方子,顺带问问这当归的价钱。”
闻辛忍不住想,殷南宋埋下这些人手一定相当不易,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要离开。殷南宋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浔阳侯到了边关,要时时防备北戎的人,自然是辛苦。可侯爷御敌多年,去了边关说不定反而比在京城的风云诡谲中来得安全,唯一要小心的不过是朝中奸佞在圣上跟前挑拨离间。而朝中并不只有奸佞,亦有贤能,不管圣上如何作想,总要权衡双方,做出妥协,绝不可能为所欲为。浔阳侯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你不要太担心了。”
闻辛回头时,发现殷南宋已经转身走了,她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自然也就无从揣测那些安慰是不是来自他突发的善心。但不可否认的是,来自外人的理智分析,确实让她心定许多。
闻辛回到家与闻珩说了此事,闻珩听后先让人去查了仲才英此人,家将回报后,闻辛终于明白,为什么殷南宋让他们推举此人,并且信誓旦旦这对他是一件好事。无他,仲才英的际遇实在是太惨了,父母横死之仇尚不能报,自己又被打折了手,硬生生断了科举前程,还被迫在巨额的赌债上画了押。侯府的家将探查时,他正在被追债的人围殴,家将没有露面,只在背后出手,将那几人暂时打跑了。可他们今日走了,明日还会再来。而将他压入谷底的,不过是一个近京郊的县令,这官字两张口,当真是清白之人也能众罪加身。能入殷南宋的耳朵,这仲才英自然是有才华的,而不管他有没有才华,听了这等惨事,闻珩便不可能弃之不顾。
闻珩将人接到了侯府,先请人给他治伤,想等他伤好之后再谈其它。可仲才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抬眼又发现这地方富贵堂皇,心中立时有了猜测,请人请来了闻珩,恳求他帮助自己敲响登闻鼓。登闻鼓不是那么好敲的,便是寻常人,一趟下来也要去掉半条命,更不用说仲才英这个有伤在身之人。
闻辛好奇殷南宋会推荐什么样的人,便也跟来看了,这侯府里,没人敢说闻辛行事不符规矩,下人们也只当没看见。唯一可能说些什么的仲才英,心思都在登闻鼓之上,更不会去管主人家的闲事。
闻珩对仲才英道:“你当以养伤为主,养好伤后侯府自然会帮你洗清冤屈,报仇雪恨。”
原是侯府,仲才英看了四周一眼,摇摇头道:“我身上这些伤都是证据,要想惩治那知县,此刻敲响登闻鼓最好,才能把我受的罪上达天听。公子若想相救,只求在我敲完登闻鼓,受了刑后,能为我请位大夫,看看能不能留住我这条贱命就好。”
闻珩还要再劝,闻辛却开口道:“你可是想看圣上是否能网开一面,让你即使残了这只手仍有做官的机会”
仲才英诧异地看向闻辛,受过伤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这只手,已经写不出原来那般潇洒的字了,仲才英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似乎想掩饰一二,可看闻辛洞若观火的眼神,最后道:“我确实生了这个念头,我既希望能亲自替父母报仇,也希望能夺回属于自己的前程,为了这两件事,我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
仲才英显然对自己的才华非常有信心,闻辛道:“有人请我们帮忙举荐你,你可以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换自己的前程。”
仲才英愣了愣,面上显出一些犹豫和纠结,还有深深的叹息,最后决定道:“我想去敲登闻鼓。”
他没有问是谁请闻辛他们做这件事,因为他知道,如果闻辛会说的话,她从一开始便不会隐去这人的姓名。而且,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猜测。
闻辛对闻珩道:“便听他的吧。”
很显然,他们都知道,仲才英伤了手,绝不可能通过科举获得官身。而没有功名在身,便是侯府举荐,也只能做些幕僚之流,不能真正投身朝堂,就算安稳,就算能够搭上权贵,那并不是仲才英想走的路。
闻辛心想,殷南宋推荐的人,有着野心,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毅力和疯狂。
八月二十九,仲才英敲响登闻鼓,鲜血淋漓地淌过刑罚,跪在公堂前,字字泣血,两桩血案后竟又牵扯出一连串的案子,没有人想到他竟不声不响地收集了那么多线索与证据。这桩大案不止震惊朝野,更是传遍了京都,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仲才英的名字。即使没有了那笔好字,仲才英依然能够施展他的才华与能力,听闻圣上当场考察了他三篇文章,他一炷香内诵出了三篇精彩绝伦的文章,最后被破格赐了功名。
仲才英的事一直被众人反复传颂,直到十月初九,另一件大事发生。长滨侯府三子竟然被指去边境监军,边境军里本就有文官监军,长滨侯府虽多年未掌军权,根子上还是个武将,不知为何这次还要再派一名武将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