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申时六刻前,魏央同白问月小睡一会,下了两盘棋,然后收盘又去喂起了鱼。
都颇为清闲。
不闻居的这几池清渠里本是无鱼的。
魏央同白问月第二次见面,从白府返身的次日,忽然不知怎的来了兴致,让宋书去宫中讨了几尾赏玩性极高的鱼来。
说起这宫中的锦鲤,唯有瑶华宫里养在华清池的那些红鲤长得极为漂亮。
说来,那些红鲤也有些年份了。
宋书还跟着魏大将军征战时,曾有幸听先帝提起过。
红鲤是先帝不远千里从楚地高价寻来的,为的便是供瑶华宫的那位主子,养玩观赏。
后来,瑶华宫的主子离了,这鱼依然还强盛地活着,便是没人去喂,这兜转了十几年,鱼生满池,十分壮观。
一开始,魏央让宋书去讨鱼时,他便想到了这瑶华宫里的一处华清池。
同方公公私下商议了几句后,未过太后的面,他便捞了十多尾回来,养在了不闻居里的浅渠中。
白问月果然喜欢。
申时六刻,二人正喂着鱼,白问月久不见笑。下人忽然一路奔行,上气不接下气地来禀。
“将军,夫人,方公公来了。”
魏央不禁有些挑眉,他早上刚进了宫,怎的下午太后又差了方圭。
“何事?”白问月问了一声。
下人摇了摇头:“未说,现下宋总管正在前厅招呼着。”
倒有些莫名。
白问月起身,招手唤来了从香,沉声吩咐:“你去临南院守着,莫让贺夫人出来了。”
林双玉刚知晓贺同章不日既醒,眼下正寸步不离地守着,虽然离开临南院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白问月心中难免担忧,若是同上午一般突然兴致冲冲地来和她斗嘴角功夫。
那可便是真正的自寻死路了。
方圭坐于前厅,正品着镇国将军的茗茶,魏央搀着白问月,自不闻居赶来。
见到将军现身,方圭忙放下杯子起身,俯身行礼:
“见过魏将军。”
宋书快步上前,从魏央手中接扶过白问月,两人不紧不慢地坐下,魏央这才缓缓出声。
“公公免礼。”顿了一下,又道:“请坐。”
见方圭形影单只,左右并无太监跟随,手上也未有要宣的懿旨,魏央不禁疑声。
“姑母找我?”
爱屋及乌,除却这不能少的礼数,因着太后的原因,方圭视魏央为近人,极少与他客气。
他动作缓慢地重新落座,听到魏央的问话,笑呵呵答道:“将军这次可猜错了。”故作停声,一脸神秘,继而又道,“太后要找的,是夫人。”
“月儿?”
白问月默声听着,听到是要找她,暗暗挑眉。
找我?
“太后让老奴来传话,说是得了几幅名贵的画,听闻夫人喜好,特来邀进宫内共赏。”
方圭把话说的头头是道,,一脸诚恳,似是千真万确。
连质疑一声,魏央都懒得说。
眸目清寒,轻撇了一眼,冷意盎然。
方圭不同他客气,自然也晓得魏央的脾性。赏画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定然是招了将军的怒。
太后若是真的知晓他的妻子喜欢,该是差方圭直接送了过来,而非是邀进宫内,‘共赏’。
察觉到魏央的寒意温怒,方公公清了清嗓子,嗔笑道:“无论真假,将军怎么的也得容老奴把这口谕给说了啊。”
眼中敛起一抹寒色,魏央淡淡地望着他:“说吧,是什么事。”
略作思索。
方圭吟声:“赏画也是真的赏画,除此之外便是自将军成婚后,魏老夫人早逝,还未有长辈同夫人说些体己话。”
“加上贺大人的事情,太后难免想同夫人交交心。”
话说的滴水不露,情真意切,找不出一处问题。
这便是方圭。
白问月记忆中的方圭,四五十岁的高龄,宫中少有的老奴。他侍奉太后几十年,比起太后自己,甚至还要了解太后。
做事面面俱到,话说的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毛病,极其仔细,擅于应付一切棘手的问题。
身为太后的心腹与得力宦官,方圭这些年明里暗里都曾为太后拢了不少人心,稳固政权。
段升有权,白慕石尽忠,这朝中文武无数,可在太后面前,到头来还是抵不过方圭的只言片语。
不仅是因为他聪明,更是因为这前朝后宫所有的人,只有一个方圭,是设身处地真心实意地为太后着想筹谋。
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白问月忽然恍惚。
上一世的方圭,死在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手上。而这一世,立场与身份的转变,无论是敌是友,在她的谋算里,方圭是绝不能死的。
他是克制谢欢的一步重棋。
话又拉回。
听完他的话,魏央直言:
“我同她一起去。”
“这……”方圭面露难色,“太后嘱咐了,让夫人独自进宫。”
“不去。”魏央想也未想地拒了,不怒自威,将话说到了死出,“公公回吧,原话传给姑母。”
便是心中知晓太后并不会把白问月如何,可魏央依然不愿让她独自面对太后。
贺同章一案,谢欢得逞。这林贺白三府的旧事又再一次被翻到了明桌上,太后多疑,自然是想要探问几句。
如若只是探问还好,此刻段升守在府里,牢房走水,林双玉之死,桩桩件件的背事积攒一起,太后正是盛怒未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