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殊则伸臂从身后抱住了她,“还生着我的气么?”
折腾了他够久了,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卫绾到底为了何事与他不快。
卫绾被他提醒了想到那个梦境,咬牙将他推开,径自往人潮外去,夏殊则令宫人不可再追,自己跟了上去。
热闹的街衢上,一个女子,一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走着,正如同梦中所见,他从来不肯走上前来,对她说一句,他是谁。
卫绾越走越烦躁,步子越来越快,但走了大段路了,身后那人还是不急不慢地跟着,不近不远地随着她。
卫绾终于停了脚步,神色凛然地盯着他,“你是觉得我矫情,怀疑你跟别的女人好了?”
他要说话,卫绾又道:“你不必对我解释,我不会怀疑你这个。”
他的黑眸露出一缕困惑。
这段日子他除了想着这个理由,别的是完全没有想到。
卫绾一观他的神色便知道了,她咬牙道:“你答应了菩萨什么话,你自己心里有数。”他把自己这辈子押上,往后便要到炼狱里去受尽灾刑,他怎能如此!
卫绾冲口而出,瞬间眼眶红热了。
“阿绾?”夏殊则伸手要拽她,她却又扭过了头匆匆朝着人群深处跑去。
“主公。”高胪不知何时从一侧的阴影里走出来,颇有几分戏谑,“这是如何得罪了夫人?”
夏殊则皱了眉。“不知。”正因为不知才烦躁,他担忧卫绾跑不见了人遇上危险,便迎着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终,他停在了一架面具前,面前杏色的身影伫立在那,似在挑拣。等她选完面具,便转过了身,看到他在人外,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并朝他走来,将一张鬼面塞进了他的掌心。
卫绾哭完了,冷静下来,终究还是不忍这么对他,仅剩的日子何其宝贵,她怎忍心再让他蹉跎下去?
在夏殊则接了修罗鬼面并戴上面具之后,卫绾拥了过来,将他的腰抱住了,“阿策。”她的眼眶红红的,脸颊在他的胸口不断蹭着,乖驯而可怜,仿如被遗弃的一只红眼雪兔。
“你方才说菩萨,”夏殊则的喉音低哑,让她害怕地发抖,正要阻住他的嘴唇,夏殊则的手法之快又岂能让区区卫绾得逞,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那是何意?我几时答应了菩萨什么?我并不信佛。”
卫绾没想到他是这话,愣了愣,忍了这么久的话冲口而出:“难道你没答应菩萨,你死了之后就要下地狱被拔舌头,还要上刀山火海?”
夏殊则微微怔住,随即恍然。
那夜里之后卫绾便不正常了,“你——梦魇了?”
卫绾的手还紧张地抓着他的袖袍,嗓音战栗:“没有、没有这回事么?”
他望着她,有些失语,慢慢摇头。
卫绾呆住了。原来那只是一场噩梦,不是真的?可是从前……手掌忽然一烫,被他握住了,她愣愣地抬头,望着他:“阿策。”
他抓着她的手朝前走去,低笑了一声,愉悦无比。
卫绾感受到了来自亲夫君的嘲弄,立时面红过耳,不甘地说道:“可是我以前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都是做梦梦到的,而且我在梦里都不能动。明明……明明是一样的。”
夏殊则的手掌微微收紧,神情认真地自我批评:“是我之过。”他这几月来太耽于国事,致使冷落了她,才教卫绾近日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男人深刻地反省了自身,却让卫绾脸颊彤红,半是懊悔半是羞愧,脸都抬不起来了。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梦,竟然和他较了这么久的劲!
她咬咬唇,“阿策。”
“如果梦是真的,那也不怕,我会陪你的。刀山火海,油锅铁树,我陪着你。”
他脚步顿住,忽然动容,朝她望了过来。
灯火熠熠里,四目相对。
“阿绾,你说过拉着我跑,眼下便可以。”
在河西时她说过的呓语,他至今还记得。
卫绾脸色大红,抱住了他的胳膊,“怕是不行啊。”
夏殊则并不失望,“为何?”
她踮起脚在他耳畔,柔软的嗓音透着赧然和欢喜:“我今日走了太久了,再也不能跑了,不然咱们家老二要起义啦。”
“……”
“哈哈,阿策你便这么呆着吧,我一个人走啦。”
她翘起了嘴角,一个人负着手往皇宫的那头去。
背影如柳,姿态丰绰。
像极了他前世里追逐过的模样。
而他终敢走到她的面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