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又是一愣。
她还没看日历, 但从往年来看, 农历春节要么是在一月底,要么是在二月初,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 离过年大概四个半月。
如果出了正月成亲, 那就还差五个半月。
杨佩瑶期待能够跟顾息澜结婚,可是又觉得太快了。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正在犹豫,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笃笃”敲响房门。
紧接着,五姨太那张温婉动人的面容探进来,瞧见杨佩瑶, 低笑了声,“啊, 三小姐在, 那我过会儿再来给都督捏背。”
又轻轻将门掩上。
杨佩瑶偷眼去瞧杨致重, 见他脸上笼了层似有还无的温柔。
应该是很喜欢五姨太吧。
杨佩瑶抿抿唇, 想起楚青水查过的结果。
林之樱确实不是在杭城长大,而是在禾城附近的村镇跟祖母相依为命。
祖母娇惯孙女儿,纵然家里贫寒,可对孙女却是百依百顺。又听说城里女孩子都上学,她担心林之樱不认字没法嫁个城里人,就从牙缝里省出钱供她读书。
先是在村里私塾里上, 后来镇上有了学校,又去镇上读。
镇上学校不像城里要一年年升上来, 而是考试考得好就可以跳级。
林之樱聪明努力,国小没有读过直接升国中,而国中只读两年又升到高中。
村里人都夸林之樱是文曲星转世,以后要考女秀才。
岂料林之樱上学时候不当心淋了雨,先是风寒又转成肺病,在镇上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也没好利索,可付不起医药费,只能回家养着。
村里人怕病气过给自己,很少去林家串门。
祖母年纪已大,又要照顾林之樱,不到三个月便因操劳过度去世了。
遭此巨变,原先活泼爱笑的林之樱一下子转了性子,变得沉默寡言,见了人也不爱打招呼,处处躲着人走。
办完丧事没多久,林之樱来到杭城。
爹娘不像祖母那么爱护她,并不给钱供给读书,她便在酒馆寻了个女招待的差事,每月能挣五六块钱贴补家计。
听起来并没有纰漏之处,而且杨佩瑶画的图像也请村里的人私下看过,跟重病之后的林之樱非常像。
可杨佩瑶总觉得不对劲儿,她没法忽视自己强烈的第六感觉。
目光转一转,笑着开口,“我也会捏肩,我替爹爹捶捶背。”
“拉倒吧,”杨致重不以为然,“你那点儿手劲儿,能捏得动?”
杨佩瑶嘟嘴,“五姨太力气很大吗?她从小也没有干过粗活儿,女招待又不需要多大力气吧?”顿一顿,续道:“爹,女招待陪酒的时候是不是都需要跪在地上?”
杨致重脸色显出一层薄怒,“姑娘家,打听这个干什么?”
“就是好奇,”杨佩瑶歪头笑,“大姐说女招待都是跪着的,可是跪久了,膝盖会磨出茧子呀。我上次给五姨太一条短裤,五姨太不肯穿,大姐说可能膝盖太粗糙了。”
杨致重没好气地说:“别胡说八道,东洋人的酒馆才跪着,五姨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跪什么跪?”
杨佩瑶吐吐舌头,迅速地转了话题,“爹,那您答应会长过完年结婚吗?”
杨致重轻叹声,“结也成,恐怕不能大肆操办,再等一年也可以……眼下的局势,谁知道以后又会有什么风波?回头我跟你娘商量商量。如果结婚,你就不要上学了,在家把嫁妆准备准备,成亲之后早点生个孩子,多孝顺婆婆,别跟你大姐似的,丢人现眼!”
杨佩瑶鼓鼓腮帮子,“那就晚两年再结,我还想读书。”
“姑娘家读书是为了说门好亲事,免得闲在家里不好听,你已经定了亲,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杨佩瑶不愿跟他争辩,笑一笑,“爹,吃饭吧,我都饿了。”
杨致重收起桌上文件,锁进抽屉里,又把门锁上,跟杨佩瑶一道下楼。
宋妈跟春喜正摆饭,杨佩珊跟四姨太在讨论报纸上的电影广告。
杨佩瑶巡视一眼没看到杨承鸿,转身又上楼敲杨承鸿的门。
敲了好几下,杨承鸿才打开房门,他已经脱掉制服,换了件立领袄子,脸也洗过,巴掌印消了许多,却仍是肿着。
瞧见杨佩瑶,低低叫声,“姐”。
杨佩瑶问:“爹踹你哪里了,要不要紧?”
杨承鸿摇摇头,“没事,母亲刚给了两帖膏药,已经贴上了。”
杨佩瑶笑道:“该吃饭了。”
杨承鸿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低了头,“我不饿。”
杨佩瑶毫不客气地说:“不饿也得吃,吃饱饭才有力气,晚上你把今天落下的课补一补,有不懂的题目明天记得问老师。”
杨承鸿乖乖地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沉默地吃完晚饭,杨承鸿脚步未停,迅速地上了楼。